坠星湖水,冰冷刺骨,压力随着下潜急剧增加。寻常筑基修士至此,需全力运转护体灵光方能抵抗水压与寒气。但对林弈而言,混沌领域自成一方小天地,将湖水与压力柔和地排开,同时模拟着水流的律动与温度,使他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
他下潜的速度极快,目标明确——那团从湖底深处持续上涌、散发着精纯星辰之力与玉质光晕的源头。越往下,光线越发黯淡,四周一片幽暗,只有下方那团乳白微光如同灯塔,指引方向。冰冷的水流中,星辰之力愈发浓郁精纯,丝丝缕缕,仿佛能洗涤神魂,连混沌金丹的运转都似乎受到了某种滋润和激励,变得更加活泼灵动。
上方湖面,剧烈的战斗波动不断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和星蟒愤怒的嘶吼透过水体,变得沉闷而遥远。显然,那两名黑袍人与玄水星蟒正打得不可开交,暂时无暇顾及水下。
林弈乐得如此,继续下潜。约莫下潜了百五十丈,周围已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唯有下方的玉白光晕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终于,他抵达了光源所在。
那是一片位于湖底断崖边缘的、天然形成的玉石平台。平台不大,约莫三丈见方,通体是一种温润的乳白色玉石,表面天然生成着细密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银色纹路。平台中央,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凹陷,凹陷中,积聚着一小汪不过巴掌深浅、却散发着惊人灵韵与星辉的乳白色液体——正是“星髓玉液”!
玉液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凹陷中心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从玉石平台和四周幽暗的湖水中汲取丝丝缕缕的星辰精华与精纯水灵,壮大自身,同时又向外散发着那种令人心神宁静、灵力雀跃的清冷波动。
更奇异的是,林弈能感觉到,这玉石平台本身,似乎就是一块巨大的、蕴含磅礴星辰之力的“星髓玉”!正是它,在漫长岁月中,不断吸收转化坠星湖的特殊地脉与星力,才孕育出了这一小汪灵液。
“果然是天生地养的奇珍。”林弈心中赞叹。这星髓玉液的品质,远超他的预期,其中蕴含的星辰精华与纯净灵韵,对淬炼金丹、壮大神魂、乃至净化灵力,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尤其对他目前初步接触“寂灭”法则、混沌之力需要更精微掌控的状态,或许正是一剂良药。
他没有立刻动手收取。如此灵物,往往伴有守护或禁制。他仔细探查平台四周。果然,在平台边缘的玉石中,铭刻着一圈极其古老、几乎与玉石纹路融为一体的微小符文。这些符文散发着微弱的空间禁锢与预警气息,若非林弈神识敏锐且对能量流动异常敏感,几乎难以察觉。
“这似乎是……上古某种简易的守护阵法?风格与焚天宗略有相似,但更偏向星辰属性。”林弈观察着符文结构。这阵法并不强大,更多是起到标记和预警作用,防止灵液被轻易取走或破坏。想来应该是青崖宗的前辈发现此地后所设,用以标明此物有主,并感应异常。
对于如何破解这种等级的阵法,对林弈而言并不困难。混沌之力本就有“万法皆可破”的特性。但他略一沉吟,并未直接暴力破除。
此行目的是为取玉液,修复与青崖宗的关系同样重要。强破阵法,等于彻底撕破脸。而且,这玉液九年一现,青崖宗想必也定期收取,或许有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目光落在平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凹槽上。凹槽形状规则,显然是人为开凿,旁边还刻着一个极小的、如同草叶般的标记——正是青崖宗的徽记!
“原来如此。青崖宗设此阵,留此槽,想必是以特定信物或手法开启,既取玉液,又不损阵法根基,可持续利用。”林弈明白了。这倒是个温和的、留有回旋余地的方式。
他没有青崖宗信物,但……混沌之力的“模拟”与“包容”特性,或许可以尝试绕过信物验证,直接模拟出通过正常途径开启阵法的“钥匙”能量波动。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个凹槽边缘。一缕极其细微、性质被调整得异常柔和、带着木系生机与水系温润的混沌灵力,缓缓注入凹槽,同时,他的神识仔细感知着凹槽内残留的、以往开启阵法时留下的微弱能量印记。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青崖宗开启此阵的能量,是一种精纯的木水双属性灵力,且带着独特的宗门功法烙印,与那青木回春丹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这对林弈来说并不难模拟。混沌灵力随心而变,很快便调整到与那残留印记高度相似的状态,只是更加精纯浩瀚。
随着模拟能量的注入,平台边缘那一圈古老的符文,依次亮起了柔和的翠绿色光芒,如同被唤醒的藤蔓。光芒流转一周后,中央凹陷处的玉液,旋转速度骤然加快,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星辉,仿佛在主动呼应。
成功了!阵法被“骗过”,进入了可收取状态。
林弈不再犹豫,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由寒玉雕成的玉瓶。此瓶是他闲暇时炼制,专门用于盛放高纯度灵液,有极佳的保鲜和防止灵气外泄之效。
他将瓶口对准那汪旋转的星髓玉液,心念一动,一股柔和的吸力产生。
玉液仿佛有灵性般,化作一道乳白色的纤细水线,源源不断地流入寒玉瓶中。整个过程安静而顺利,没有引发任何阵法反噬或异动。
直到最后一滴玉液被收入瓶中,林弈迅速盖上瓶塞,并贴上数道封印符箓。瓶中传来温润而沉甸甸的触感,以及隔着瓶壁都能感受到的澎湃星力。
他看了一眼中央凹陷,发现玉液被取走后,那玉石平台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但仍在本能地吸收着周围稀薄的星辰之力,假以时日,或许能再次凝聚出新的玉液。青崖宗的守护阵法也依然完好,只是处于“已开启”的待机状态。
“取了约莫七成……留三成根基,也算给青崖宗留了余地,日后也好说话。”林弈心中盘算。他并非贪得无厌之人,此行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获取修复神魂、淬炼灵力的资源,以及探查情报。与地头蛇结下死仇非明智之举。
收取完毕,林弈不再停留,身形一纵,便朝着上方急速浮去。混沌领域依旧完美隐匿着他的气息和动静。
就在他上升到距离湖面约五十丈时,上方激烈的战斗声突然变得尖锐而短促,紧接着,是两声充满不甘与惊怒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结束了?”林弈心中一动,速度不减反增。
数息之后,他悄无声息地破开水面,藏身于一块被水浪推到湖心附近的浮木之后。
只见湖面之上,一片狼藉。原本的小舟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些焦黑的木板和法器碎片漂浮着。玄水星蟒那庞大的身躯,正缓缓沉入水中,只留下小半截覆盖着暗蓝鳞片的躯体和一条粗壮的尾巴还在水面上拍打,激起最后几道波浪。星蟒的气息正在迅速消散,显然已遭重创,即便未死,也暂时失去了威胁。
而之前那两名黑袍人,此刻却已不见踪影!湖面上只残留着几缕迅速消散的黑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同归于尽?还是……被星蟒临死反扑击杀了?”林弈神识扫过,并未发现那两人的尸体或遁光。以那两人的修为和手段,不至于被濒死的星蟒拖得尸骨无存,更可能是用了某种代价巨大的保命遁术逃走了。
空气中,除了水汽、血腥和残留的阴煞气息,还多了一股淡淡的、与那“引蛟香”类似的腥甜异香,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令林弈神魂感到一丝不适的阴寒邪气。这邪气比之前感应到的更加隐晦,也更加纯粹,仿佛来自某个更深邃、更古老的存在。
“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林弈眉头微蹙。这两个黑袍人行事诡秘,功法阴邪,目的明确,且准备了专门克制星蟒和收取玉液的手段,显然蓄谋已久。他们背后的势力,恐怕不简单。而且最后那股阴寒邪气……让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再停留,辨明方向,朝着苏晚晴所在的位置快速掠去。
不多时,他回到那处山崖下的洞穴附近。苏晚晴迎了上来,见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前辈,湖心动静平息了,那两人和星蟒……”
“星蟒重伤沉底,那两人疑似动用秘术遁走,生死不明。”林弈简略说道,同时将寒玉瓶取出,“玉液已得,我们先离开此地。方才战斗动静不小,恐怕会引来其他修士或妖兽探查。”
苏晚晴点头,看向洞穴方向:“白芷他们……”
“叫醒他们,立刻动身。”
片刻后,被惊醒的白芷和陆明得知情况,虽然惊讶,但见林弈二人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连忙收拾。
四人不再耽搁,趁着夜色,沿着坠星湖岸,加速向北方的翠云峰方向赶去。
途中,林弈将湖底所见,尤其是那青崖宗留下的阵法、标记,以及自己只取了七成玉液、保留阵法根基的情况,告知了白芷。白芷闻言,又惊又喜,对林弈更是感激涕零。
“前辈不仅救了晚辈与师兄性命,还如此顾全我青崖宗门利益,晚辈……晚辈真不知如何报答!”白芷声音都有些哽咽。她深知星髓玉液对宗门的重要性,尤其是师尊疗伤急需。林弈此举,无疑是为青崖宗保留了一份珍贵的可持续资源,更是给足了面子。
“无需多礼。”林弈摆摆手,“到了贵宗,或许还有事需劳烦。”
“前辈但有吩咐,青崖宗上下必竭尽全力!”白芷连忙保证。
一路无话。四人全速赶路,终于在次日午时,远远望见了一片苍翠欲滴、云雾缭绕的连绵山峰。主峰高耸入云,形似笔架,其上殿宇楼阁隐约可见,飞檐斗拱在阳光下闪烁灵光,更有灵禽绕飞,一派仙家气象。
“那就是翠云峰,我们青崖宗的山门所在了!”白芷指着主峰,脸上洋溢着回家的喜悦。
陆明也精神一振,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林弈与苏晚晴抬眼望去,感受着前方山脉之中传来的浓郁木灵生机与淡淡的丹药清香,心中也微微一定。这青崖宗,给人的第一印象倒是不差。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向山门方向继续前行时,林弈的神识忽然捕捉到,侧前方一处密林中,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灵力波动,伴随着几声熟悉的、充满戾气的喝骂!
“……青崖宗的巡山弟子?哼,正好拿你们祭旗!”
“识相的就把身上的丹药和灵石交出来!否则,让你们尝尝血煞蚀骨的滋味!”
是血煞岭的人!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似乎正在围攻什么人。
白芷和陆明也听到了动静,脸色顿时一变:“是血煞岭的贼子!他们在袭击我们巡山的师弟师妹!”
林弈眼神微冷。这血煞岭还真是阴魂不散,不仅在黑脊山设伏,竟然敢跑到青崖宗山门附近撒野?看来其嚣张程度,远超预计。
“过去看看。”林弈当先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掠去。苏晚晴紧随其后,白芷和陆明也连忙跟上。
密林之中,一片狼藉。五名穿着青崖宗淡青色服饰的年轻弟子,正背靠背结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剑阵,苦苦支撑。他们大多只有炼气中后期修为,只有为首的一名女弟子是筑基初期。此刻人人带伤,剑光散乱,脸上满是惊怒与绝望。
而围攻他们的,是八名身着血袍的修士,为首三人赫然都是筑基初期,其余五人也是炼气巅峰。他们并未全力进攻,而是如同猫戏老鼠般,不断以血煞法术轰击剑阵,发出猖狂的怪笑。
“住手!”
一声清叱传来,白芷和陆明率先赶到,看到同门受辱,目眦欲裂,也顾不得自身伤势未愈,拔剑便冲了上去!
“哦?又来两个送死的?正好一锅端了!”一名血煞岭筑基初期头目狞笑一声,挥手便是一道血蟒般的煞气,朝着白芷二人噬咬而去!
然而,这道血蟒尚未及身,便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瞬间溃散、消融!
紧接着,一道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在场中所有人耳边响起:
“滚。”
仅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瞬间笼罩了那八名血煞岭修士!他们只觉得浑身一僵,体内运转的血煞灵力仿佛遇到了天敌,变得滞涩不堪,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谁?!”血煞岭头目惊骇地望向声音来处。
林弈与苏晚晴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战场边缘。
林弈甚至没有看那些血煞岭修士,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但就是这平淡的一眼,却让那八人如坠冰窟,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盯上,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前……前辈饶命!”那血煞岭头目倒也识时务,感受到双方实力天壤之别,立刻跪地求饶,“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了青崖宗各位,这就滚!这就滚!”
说着,也不管手下,连滚带爬地就要逃走。
“我让你们走了吗?”林弈的声音依旧平淡。
那八人身形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白芷,”林弈看向一旁又惊又怒的青崖宗弟子们,“这些人,交给你们宗门处置吧。”
白芷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对那名筑基初期的女弟子道:“柳师姐,快发信号,通知执事堂!”
那柳姓女弟子如梦初醒,连忙取出一枚玉符捏碎。一道翠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在高空炸开,形成一片青叶状的印记,久久不散。
不多时,远处翠云峰方向,数道强横的遁光急速飞来,人未至,一声怒喝已然传来:
“何方宵小,敢犯我青崖宗山门!”
声音滚滚如雷,带着金丹期的威压,赫然是一位青崖宗的护法长老亲自赶到!
那八名血煞岭修士面如死灰,彻底绝望。
林弈与苏晚晴相视一眼。看来,这青崖宗之行,从一开始,就不会平静了。
而他们的到来,以及身上可能携带的秘密(星髓玉液、净炎心符、以及关于炎狱和上古灾厄的信息),或许将在这片看似祥和的云梦大泽,掀起新的波澜。
新的篇章,从这山门外的冲突,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