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火势牵制,疼痛让蟒蛇眼中凶光更盛,动作极快地卷着凌云往暗河方向拖扭动。好在这一次,凌云的手并没有被它勒住,挣扎间,腰间的匕首被她抓在了手上。
“眼睛,扎它眼睛!扎它眼睛”萧天宇在下面看得真切,紧张大叫。
他博览群书,却从未真见过蛇。大晋地处中原,平时就连最普通的蛇都不常见,更何况是这种生于南蛮之外的巨蛇。
萧天宇以为,只要把眼睛给蛇弄瞎了,它没法快速进攻,也会很快失去力气。
可他确实不知道,蛇这种动物猎食并不依靠眼睛。而且,蟒蛇进攻的方式更与其他蛇类不一样,它们不是撕咬猎物,而是绞杀。在受了刺激之后绞缠猎物的力量会更加惊人。
凌云当然没空理会萧天宇,她努力在忽高忽低的摇晃中保持着平衡,视线艰难锁住巨蟒七寸的位置。
她只要一个机会,十分之一秒的呼吸机会便足够!只要在那个位置插上一刀,自己便能脱困。
疼痛与愤怒让巨蟒发了疯,力量大得吓人!凌云发现自己下半身已经有些发麻。
——不好,再纠缠下去,只怕自己就算找到机会捅到这畜生的七寸,双腿也会因为太久供血不足而肌肉坏死,那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萧天宇,接着!”
不等萧天宇反应,凌云手里的匕首已经飞向萧天宇。
虽说萧天宇不知所措,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没问凌云为什么要把刀扔给他,听到声音便扑过去抓住了匕首。
“现在怎么办?”萧天宇抓着匕首无措地问道。
“呵呵,废物!”
一直站在一旁的太后突然轻笑出声,“萧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废物?堂堂男人,拿刀都不会。”
太后的讥笑并没有让萧天宇生气,他这会儿心思全在凌云身上,压根就没听到太后的声音。
“脖子,肚子,随便刺哪儿,快!”凌云艰难地指挥着。
蟒首高悬,露出身体中段仍旧鼓起的白色腹部。这一片白色的,鳞片翕动的蛇腹像一堵白色的墙,萧天宇惊叹之余没有半分犹豫。
他咬着下唇,目露凶光,两手紧握着刀柄,刀尖向前,闭眼埋头,用尽全力冲了过去。
下一瞬,萧天宇只觉得一股巨大,却绵软的力量自刀尖传来,就像撞到一面坚韧布帛做成的墙。
耳朵里听到一声沉闷的“噗”,手腕处同时传来一阵巨痛,差点就松了手。
——这到底是扎上没有?
萧天宇还闭着眼,但此刻的他却没有时间想别的,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它!”
这一刻,所有的茫然、慌乱都被抛在脑后。
他闭紧双眼,凭着本能将刀用力往外拨。刀刃跟蟒蛇的鳞片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咯咯”声,顺着手臂爬到头顶,所过之处,起了一层鸡皮。
费力地拔出匕首,萧天宇又是用尽全力的一刀,两刀,三刀……他像个被控制的人偶,盲目地凭着感觉,机械地一刀又一刀,不管不顾地朝蟒蛇身上疯狂刺去。
——刀刃或许刺偏了方向,或许根本就没扎穿鳞甲。
萧天宇完全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想,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将匕首插进去,又拔出来的动作,直到他双手酸软,呼吸不及,再也没有再刺多一下的力气……
“萧天宇……”女人尖利刺耳的咆哮声和肩膀上巨痛同时到来。萧天宇才从歇斯底里的进攻中骤然停下。
他像从噩梦中刚被人叫醒一般,眼神空洞地转过头。
最先看到的,是那双深深掐进自己肩膀,鸟爪子一般带着长长护甲的,女人的手。再顺着那手慢慢看上去,对上了太后眼神涣散的面容。
“停下!萧天宇,你不能杀我的小乖乖,你不能……”
太后像发了疯,抓着萧天宇的肩膀拼命撕扯,她的声音已带着哭腔:“天昊没了,长云没了,如今只有‘小乖乖’还能陪我,你不能杀它。”
——蛇,死了?
萧天宇慢慢把视线移回自己面前,已经不再疯狂扭动的巨蟒,不敢相信。
巨蟒的身体在抽搐,紧紧缠着凌云的蛇身并没有松动,却明显不再收紧。月白色腹部一片腥红,好些鳞片向上翻起,血从一个一个窄小的刀口里汩汨流出。
“嘿嘿,嘿嘿,它死了,我,杀了它!?”
萧天宇眼神惊喜,喃喃念叨着,一屁股瘫倒在地。颤抖着把双手举到眼前,盯着自己的手,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萧天宇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眉头慢慢蹙起,一些水光渐渐在他眼眶里浮现。忽而,他呜呜地笑出了声:“啊…呜呜…哈…哈哈哈…”
他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嘴里却哈哈大笑出声:“哈哈…我…真的杀了它?!”
萧天宇举着血淋淋的双手,像只捡回了玩具求主人表扬的小狗,又哭又笑地转向凌云的方向:“云儿,看,我真的,杀了它!”
“是,你杀了它,”凌云看着萧天宇呆呆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杀条蛇而已,至于高兴到傻了一样吗?
“云儿,我,真的,杀了它!我救了你!我真的救了你?!”萧天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梦呓般喃喃自语道:“真的是我救了你!!”
“是,你杀了它,它死了,你还不过来救我?”凌云有些无奈,费力地喊:“再不过来,它就要把我勒死了。”
“哦,哦”。
萧天宇顾不上看自己一身一脸的狼狈,踩着一地蛇血,飘忽着走到凌云身边,抓着她的手用力往外拖。
可是刚才他已经用尽了全力,这会儿双手双脚都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完全不听他使唤。拽了半天,凌云却没有移动半分。
“小乖乖,小乖乖……”太后此刻已经鬓发散乱,她扑到巨蟒硕大的脑袋前,拍着它的身体哭叫道:
“小乖乖,快起来,杀了他们,快起来替我杀了他们。”
萧天宇寻声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回头将凌云用力往外拽:“这家伙怎么死了还这么大力气?”
凌云下半身已经麻木发凉,渐渐失去知觉。
冰冷的恐慌爬上身体,攫住了她——腿不能废!她是云麾将军,她的战场在马背上,在战场,在朝堂,绝不在后宅高墙,深院方寸之间!
见萧天宇实在力量有限,环视四周一圈,虚弱说道:“侯爷,你去冰窖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武器。”
闻言,萧天宇一拍脑袋立刻依言立刻起身,但他却没注意到巨蟒同时缓缓抬起的蛇头。
一阵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子里,凌云心头一凛,慌忙转头,却见巨蟒硕大的蛇头高高昂起,,腥红的信子快速伸缩。
“好乖乖,我就知道你没事,再来点,醒过来,替我杀了他们。”太后一边念叨,一边手里不住地往巨蟒身上挥洒着香粉。诡异香气迅速以太后为中心弥散开来。
——我操!这老太婆真是变态啊!这种情药随身带了这么多吗!
异香与腥臊,还有温泉的硫磺味,混合出一种怪异的味道,令人几欲窒息。
巨蟒腹部已经完全被萧天宇捅烂了,半副还没消化完的尸体挂在破烂的肚子上,血和黏液混在一起。
情药的催动下,巨蟒狂躁的扭动,更甚于刚才进攻的时候。
“萧天宇,快出来!”凌云无力地大喊。她努力挣扎着想要脱离巨蟒的控制,忽的感觉腰上一轻,人便飞向一边。
许是上天眷顾,巨蟒无意识的扭动中居然松了一瞬,把凌云甩了出去。
她重重地撞到泥墙上,看准方向直接顺势滚了几个圈“扑嗵”滚进了温泉。这个时候,温泉是最安全,也是能最快让她双腿恢复知觉的地方。
萧天宇拖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头刚钻出低矮的铜门,冷不防蛇尾便扫了过来,他手里的剑当即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撞到洞顶的石头,再沉闷地砸到泥地上。
这时,才从水里露出头的凌云看到他的险境,大喊道:“趴下别动!”
萧天宇不加思索立刻照做,就势趴到铜门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太后挥舞着双手,一边向巨蟒四周胡乱洒着药粉,一边颠狂大叫道:“小乖乖,吃了他们,吃了他们……”
未等她的话说完,发了狂的巨蟒带着滔天戾气猛一转头,血盆大口直逼近她而去。
蛇类是靠气味和动物的移动进行捕猎的。
现在凌云在水里,萧天宇趴在冒着寒气趴冰窖前。巨蟒失去了目标,当然会向那个散发着发情味道,并且还在不停晃动引诱自己的目标进攻。
蛇头冲到太后身边,围着她一绕,长尾骤然甩动,竟直直缠向正手舞足蹈尖叫的太后!
“咻……”箭声破空而至。
“护驾!”
急促的呼喊声自洞口传来,小七率着禁军举着火把鱼贯而入,地洞立刻被照得大亮。箭雨落下,数支羽箭射在巨蟒身上,剧痛让巨蟒疯狂挣扎,缠在太后身上的力道却愈发收紧。
禁军统领当即挺枪上前,长枪刺穿蟒腹,再狠狠一搅,混着墨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抽搐一阵之后,巨蟒终于瘫软在地,彻底不再动弹。
萧天赐一脸肃穆从禁军身后缓步而出。
“皇兄,”萧天宇带着哭腔大喊。众人这才发现趴在地上的萧天宇,立刻有禁军跑过去扶起萧天宇。
“皇,皇兄,”萧天宇上气不接下气,咽了下口水指着暗河哭道:“云儿,在,水里。”
小七如鬼魅般掠出,水花轻溅,身影便已没入幽深暗河之中。
萧天赐掩鼻四顾,打量着这个地洞,咋舌道:“啧啧,太后这园子……可真让朕开了眼,啧啧啧。”
凌云被小七捞上了岸,她拍拍小七肩膀,指向皇帝的方向,小七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抱着她几步走到萧天赐面前。
“陛下恕罪!”凌云虚弱地向萧天赐低头鞠躬,道:“微臣被巨蟒所伤,双腿失去知觉,暂时不能给陛下行礼了。”
萧天赐轻轻抬手:“无妨。”
凌云扫了一眼其他禁军,说道:“请陛下先让禁军退远一点。”
萧天赐微微斜了禁军统领一眼,众禁军退潮一般无声退回来时黑暗的地道里,洞中只剩下他们五人。
凌云将怎么掉下地洞,发现冰窖里的冻尸,巨蟒如何袭击,萧天宇如何相救等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萧天赐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凌云说完好一会儿也没有出声。
静了好久之后,萧天赐才道:“来人。”
禁军统领小跑着进来,恭敬单膝跪地。
“先将太后和云麾将军送出去。”萧天赐淡声道。
禁军统领领命,禁军们进来,七手八脚架起昏迷的太后往外走。
小七目不斜视抱着凌云,跟在禁军后面也往外走。萧天宇见状挥手连忙喊道:“白校尉……”
萧天赐叫住他,“安乐侯,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