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仙山的云雾像轻纱般缠在山腰，绿儿和鱼奕踩着石阶往上走，石缝里的青苔沾了晨露，踩上去软乎乎的。
转过一道弯，一座青砖灰瓦的寺庙忽然撞入眼帘，庙门虚掩着，门楣上“静心寺”三个字被风雨洗得发白，却透着股与世无争的静气。
鱼奕一屁股坐在庙门前的石墩上，长舒一口气，袍角沾了草屑也不在意：
“哎呀，可算到地方了。爬了大半天山，腿都快断了，就这儿吧，找个角落睡一觉。”
绿儿瞪他一眼，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叶，指尖不经意触到他温热的皮肤，自己倒先红了脸，别过脸道：
“往前走说不定有客栈，总比在这破庙里强。”
话虽这么说，脚步却没动——她其实也累了，只是不想被鱼奕看出端倪。
“走不动了嘛。”
鱼奕仰头看她，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语气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你怎么这么傲娇？睡一觉而已，难不成这庙里还能有妖怪吃了我们？”
绿儿被他说得没脾气，哼了一声推开庙门：
“得了得了，就依你。不过先说好了，要是半夜有老鼠，我可不管你。”
庙里果然空无一人，却收拾得干净。供桌上摆着新鲜的瓜果，红的苹果、黄的梨，还带着水汽；
香炉里插着半截蜡烛，蜡油凝固成好看的弧度，显然不久前还有人来过。
最奇的是，四面墙壁严丝合缝，连窗棂都关得紧实，外面的山风一点也吹不进来，只闻得到淡淡的檀香，混着瓜果的清甜，倒比客栈更让人安心。
“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以前就来过了。”
鱼奕找了个铺着干净草席的角落，往地上一躺，伸了个懒腰，
“比客栈舒服多了，还不用花钱。”
绿儿走到供桌前，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她瞥见鱼奕正盯着自己，脸颊一热，把手里的梨扔过去：
“吃你的吧，别盯着我看。”
鱼奕接住梨，笑得眉眼弯弯：
“谁让你吃相好看呢。”
绿儿被他说得心跳漏了一拍，转身背对着他整理裙摆，耳朵却红得发烫。
庙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
月光从庙门的缝隙钻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像条温柔的河，把两个一路拌嘴的人，悄悄圈在了同一个静美的午后里。
“喂，”绿儿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等找到开天石本体，你打算去哪？”
鱼奕啃着梨，含糊道：“不知道。或许……跟着你？”
绿儿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苹果差点掉在地上。她没回头，只低声道：
“谁要你跟着。”
语气里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庙里的檀香慢慢飘着，像在为这没说出口的心意，轻轻打着节拍。
鱼奕找了个铺着软垫的供桌角落，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偶尔还吧唧两下嘴，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绿儿靠在对面的柱子上，看着他睡得安稳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连睡着时嘴角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家伙，心也太大了。
就在这时，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纱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玉兰花，随着脚步轻轻摇曳，像月光凝成的雾。
她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青丝垂在颈侧，肌肤莹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眉眼弯弯时带着三分羞怯，垂眸时睫毛如蝶翼轻颤，走在青砖地上，连脚步声都轻得像落雪。
她显然对寺庙很熟悉，绕过供桌时，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新鲜的瓜果，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熟睡的鱼奕身上，眼里瞬间泛起亮闪闪的光，像藏了整片星空。
女子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鱼奕身边，看着他的睡颜，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随即像是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轻得像叹息：
“终于……等到你了……”
鱼奕被抱得一僵，迷迷糊糊地嘟囔：
“好热啊……”
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含着水汽的漂亮眸子，吓得瞬间弹坐起来，一把推开她，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谁啊？你是谁？！”
女子被推得坐在地上，纱裙散开像朵盛开的白莲。
她愣了愣，随即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顺着脸颊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哭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偏偏模样又美得惊人，让人看了心都跟着揪紧。
“鱼奕主人……”
她哽咽着开口，声音软糯又可怜，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当年在玉器铺买的那块暖玉玉佩啊，我叫玉玲珑……”
鱼奕愣住了，皱着眉努力回想，好像确实有过一块贴身戴了很久的玉佩，后来不知丢在了哪里，当时还可惜了好一阵子。
“你把我丢在了这里，”
玉玲珑吸了吸鼻子，泪水还在往下掉，眼神却执拗地望着他，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从青丝等成了虚影，好不容易凝出人形，就在这庙里守着，每天摆好你爱吃的瓜果，点着你喜欢的檀香，就怕你回来时找不到我……今天终于等到你了，你却不认得我了……”
她越哭越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看得绿儿都忍不住心软，悄悄递过去一块手帕。
玉玲珑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依旧望着鱼奕，眼里的委屈和期盼交织在一起，像只被主人遗忘的小兽。
鱼奕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睛，又想起那块温润的玉佩曾陪自己走过多少风雨，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愧疚，挠了挠头，语气也软了下来：
“抱歉……我……我真没认出来。你……你别哭了。”
玉玲珑听到这话，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带着点委屈的欢喜：
“你终于……肯理我了……”
玉玲珑猛地扑进鱼奕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口，声音带着哭腔又透着执拗：
“鱼奕主人，我是你的玉啊！是你贴身戴了三年的暖玉，你怎么能忘了？谁也拆散不了我们，从今往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身上的香气像上好的玉髓混着幽兰，清清淡淡的，却缠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鱼奕被抱得浑身僵硬，伸手想推开她，又怕伤了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只能无奈道：
“你别这样……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那块玉佩我是丢过，但……那是因为太廉价了，而且我有更好的了。”
“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玉玲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你总爱在冬天把我揣进怀里，说我的温度最舒服；你练剑时会把我系在剑柄上，说看到我就有精神；你还对着我念叨过心事，说以后要找个像我一样温润的姑娘……”
躲在石柱后的绿儿听得心口发堵，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她看着玉玲珑依偎在鱼奕怀里的模样，看着鱼奕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又气又闷。
“想你的手的温度……”
玉玲珑的声音越发软糯，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委屈，
“每次你摸我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心跳，那是我在石缝里等了十年都忘不了的暖……”
“够了！”
绿儿再也忍不住，猛地从石柱后站出来，胸口起伏着，瞪着鱼奕的眼神像要冒火。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家伙，居然还有这么一段“风流债”，更气的是，自己竟然在这里躲着看了半天，简直荒唐！
“绿儿？”
鱼奕一愣，还没来得及喊住她，绿儿已经转身，气呼呼地冲出门去，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连庙里的檀香都被搅得乱了几分。
“姑娘，你先放开。”
鱼奕终于推开玉玲珑，眉头皱得更紧，
“你不觉得你找的这个理由很荒唐吗？一块玉成了精，还说跟我有旧情，鬼才信。”
他上下打量着玉玲珑，忽然勾了勾唇角，带着点痞气：
“我看啊，你是不是看上我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庞了？想找个由头赖上我？”
玉玲珑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脸颊飞红，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咬着唇道：
“我才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