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阳透过工作室高大的玻璃窗,在布满划痕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魔导溶剂特有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旧羊皮纸和金属碎屑的味道。莱恩正俯身在工作台前,指尖萦绕着微弱的魔力辉光,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块复杂符文基板上的能量回路。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这方寸之间。
艾伦坐在角落的矮凳上,就着窗外透进的光,正用一块沾了油的磨石,专心致志地打磨着他那面心爱的包钢圆盾的边缘。富有节奏的“沙沙”声,与莱恩那边偶尔响起的、能量流过特定符文时发出的微弱嗡鸣交织在一起,构成工作室里寻常的安宁。
莉莉则坐在靠墙的书桌旁,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账簿和写满数据的草纸。她时而蹙眉计算,时而提笔记录,柔和的侧面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静。偶尔,她会抬起头,目光掠过全神贯注的莱恩和一丝不苟的艾伦,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的笑意。
这种平静,被一阵突兀而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了。
敲门声并非友人惯常的轻快节奏,也非学院信使那种公式化的敲击,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无礼的力度,一下下砸在门板上,显得格外刺耳。
艾伦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觉地抬起头,像一头被惊动的猎犬。莉莉也放下了羽毛笔,眉头微蹙,看向门口。莱恩指尖的魔力光辉悄然隐去,他缓缓直起身,拍了拍沾染了些许金属粉末的双手,沉声道:“请进。”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来人身着剪裁考究、用料昂贵的深紫色法师袍,袖口和领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蔓草花纹,彰显着其主人不凡的身份与财富。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保养得宜,但眼角眉梢带着一种长期居于人上的倨傲,下巴微微抬起,目光扫过工作室内部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挑剔与轻蔑。
他的视线掠过堆放杂物的角落、墙上挂着的未完成符文草图,最后定格在莱恩身上,那种审视的目光,让莱恩感到极其不适,仿佛自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莱恩·沃特先生?”来人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是我。”莱恩平静地回应,心中已然提起警惕。他注意到对方袍角一个并不起眼、却曾在柯尔特导师的警告和灰岩界的传闻中出现的标记——一颗被银色星辰环绕的眼睛。银星商会。
“自我介绍一下,”中年法师迈步走进工作室,昂贵的软底靴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并未在意一旁的艾伦和莉莉,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摆设。“鄙人埃德加,银星商会法术研究与开发部的高级顾问。”
他停在莱恩的工作台前,目光扫过台上那块尚未完成的符文基板,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看来沃特先生确实如传闻中一样,热衷于……亲自动手。”他刻意在“亲自动手”上加重了语气,带着对体力劳动的微妙鄙夷。
莱恩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对方说明来意。这种沉默的应对,让埃德加稍微收敛了些许外露的情绪,但眼神中的傲慢并未减少。
“我代表银星商会,今日前来,是希望与沃特先生达成一项合作。”埃德加不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用魔法密封的卷轴,放在工作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我们对你掌握的某些‘技术’很感兴趣。具体来说,是关于你破解‘星瞳’古代观测站内部符文防御体系的心得笔记,以及你近期表现出的、远超同龄人的高效附魔技术原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莱恩,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睛,直视他内心的想法:“商会愿意为此支付一个让你,以及你这些……”他再次瞥了一眼艾伦和莉莉,“……朋友们,从此衣食无忧的价格。五千帝国金币,现付。并且,商会可以为你提供一个荣誉顾问的虚衔,享受内部采购折扣。”
这个数字确实惊人,足以在帝都的富人区买下一栋不错的宅邸。艾伦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莉莉也停下了书写,惊讶地看向那份卷轴。
然而,莱恩的心中却瞬间警铃大作。风铃镇外,银星商会收购魔物材料时那贪婪而冷酷的嘴脸;灰岩界前线,那些低声交谈着“特殊物品回收”、与灰袍人隐约相关的商会人员;柯尔特导师曾隐晦提及的,这个商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作风……所有的画面和警告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形成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他的脊椎爬升。
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技术。他们是在窥探他赖以成名的核心——那独特的能量感知能力,以及可能与古代知识、甚至与深渊结晶碎片相关的秘密。这根本不是合作,这是赤裸裸的掠夺,用金钱包装的陷阱。
莱恩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也没看那份代表着巨额财富的卷轴,目光直视埃德加,声音清晰而冷硬:“感谢商会的看重。但是,很抱歉,这些都是我个人研究的心得与积累,是我的立身之本,并非可以交易的货物。我拒绝。”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埃德加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如同面具般碎裂,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他眯起眼睛,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
“沃特先生,”他的声音压低,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五千金币,加上银星商会的友谊,这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遇到的机会。拒绝商会善意的人,往往……下场都不会太好。”
他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试图以气势压迫莱恩:“想想你的未来,想想你的这些朋友。拥有知识固然重要,但懂得如何将知识转化为‘安全’的财富和地位,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有些东西,拿在手里,是祸非福。”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艾伦猛地站起,壮硕的身躯像一堵墙般挡在莱恩侧前方,他手中的磨石被捏得咯咯作响,眼神凶狠地瞪着埃德加。虽然他只是战士学徒,但那股在战场上淬炼出的煞气,毫不逊色于对方刻意营造的魔法威压。
莉莉也悄然起身,站到了莱恩的另一边,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冷静地开口:“埃德加顾问,这里是皇家奥术学院,帝国法律与秩序笼罩之地。银星商会的‘善意’,我们心领了,但莱恩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强买强卖,恐怕有损商会的声誉吧?”
埃德加的目光在艾伦和莉莉身上扫过,最后回到莱恩那毫无动摇的脸上。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
“很好,很有骨气。”他慢慢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袍袖,“看来沃特先生是打定主意,要独自守护你的‘珍宝’了。”
他伸手,将工作台上那份卷轴缓缓收回袖中,动作慢条斯理,却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意味。
“但愿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他深深地看了莱恩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黏腻,“有些风雨,不是躲在学院的象牙塔里就能避开的。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昂贵的法师袍下摆划过一道弧线,带着决绝的意味。工作室的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沉重的回响在房间里震荡,久久不散。
工作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阳光依旧明媚,但空气中那份安宁温馨的气氛已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沉重和隐隐的不安。
艾伦朝着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装模作样的家伙!莱恩,别怕他们!要是他们敢来找麻烦,先问过我的盾牌!”
莉莉走到莱恩身边,眼中带着担忧:“莱恩,银星商会势力庞大,行事风格……确实如传闻中一样霸道。他们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莱恩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意和那一丝因明确威胁而产生的寒意。他转过身,看向两位挚友,艾伦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支持与战意,莉莉眼中是冷静的分析与关切。
“我知道。”莱恩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很坚定,“正是因为他们不会罢休,我才更不能让步。风铃镇的事,灰岩界的疑点,还有柯尔特老师的警告……这个商会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我的研究笔记里,不仅仅有技术,可能还涉及到一些他们感兴趣、却不能让他们知道的东西。”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深紫色的身影走出建筑,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仿佛一滴墨汁融入了帝都的繁华底色。
“麻烦恐怕真的要来了。”莱恩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伙伴们宣告,“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艾伦重重地点头,将盾牌牢牢抓在手中:“来就来!咱们一起接着!”
莉莉也走上前,与莱恩并肩而立,目光望向窗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天空,语气沉稳而坚定:“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