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澜看向上官无妄腰间那枚发光的墨玉,又低头看了眼脚边莹莹生辉的玉佩,心跳顿时如擂鼓般跃动。
恍惚间,母亲临终前虚弱却执着的嘱咐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澜儿……”
“记住,若有一天,这玉佩自己亮了……而你又能遇见另一个令它发光之人……”
“或许,就能找到你爹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云知澜一脸的难以置信,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上官无妄猛地抬起头,素来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已是波涛汹涌。他紧紧盯着云知澜,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这玉佩——你从何处得来?”
云知澜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是我娘……临终前留给我的……”
上官无妄身形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微微愣了愣,看向一脸稚气的云知澜,抬起右手,微微颤抖间,一抹温润的白光自指尖流淌而出——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如惊涛骇浪般席卷全身,又精准地涌向云知澜的方向!
柔和的白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将两人轻轻笼罩。光芒中,无数细密的金色流光交织缠绕,仿佛沉睡多年的羁绊在这一刻苏醒。
上官无妄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望着眼前少女与记忆中那人依稀相似的眉眼,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
“你娘……她是不是……叫云婉?”
云知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泪水瞬间涌到了眼眶边。母亲的这个名字,除了她,再无第二人知晓。
“您……您怎么会知道?”
上官无妄闭上双眼,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眸中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
有难以置信的惊喜,有深不见底的愧疚,还有压抑了太久的思念。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枚玉佩,是我当年亲手为你娘戴上的。里面封存的是我的心头血,所以才会与我的玉佩相互感应。”
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孩子……我就是你的父亲。”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云知澜脸上,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难以掩饰的期待: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云……知澜。”
“知澜?知澜!”
上官无妄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泛起泪光,声音开始哽咽:
“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
当年他在凡间游历,用的化名就是“上官澜”。云婉竟将他的名字嵌进了女儿的名字里,这份念想,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上官无妄心上,又酸又疼。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原本整齐的队伍早就乱了套,弟子们一个个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连负责维持秩序的师兄师姐都愣在原地,忘了阻拦。
林清瑶更是惊得捂住嘴巴,下意识地看向高台——
只见掌门只是眉梢微动,便继续垂眸静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几位长老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个个端坐如钟,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高座上的太史临渊却轻笑出声:
“上官无妄啊上官无妄,你也有今天。”
这话听似调侃,可他眼中却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站在他身后的太史微生,悄悄攥紧了袖中的手,眼底的讥诮又深了几分——
原来不止他父亲,这些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都一个样。
另一侧的雁怀望着场中那对相认的父女,原本清冷的眼神竟流露出一丝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连一向从容的百里珩都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看向这边;旺财更是张大了嘴,呆呆地扯着自己的衣袖。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场面惊呆了。
上官无妄却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他的目光仍旧紧紧凝在云知澜脸上,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人。
那双总是凛冽如寒星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错失的光阴,还有沉甸甸的愧疚,像要将这十几年的空白,都用目光补回来。
林清瑶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直响——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怎么说仙门里见世面呢!
凌霄宗三位金丹真人,这下可好,太史微生他爹刚认完儿子,一转头,连知澜的爹也登场了?
她站在那儿,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的调料铺,酸甜苦辣全混在一块。按理说她该替知澜高兴——毕竟知澜拼了命进宗门,就是为了找爹。
可亲眼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一脸沉重地说出“我是你爹”时,就连她这个围观的人都觉得离谱——
这事儿,比村头王大娘讲的“仙女落凡尘”的段子还玄乎!
说好的金丹真人清心寡欲、不理俗事呢?怎么一个两个都在凡间偷偷欠了“情债”!
欠就欠吧,怎么还都“买一送一”
连孩子都有了,却十几年不闻不问?
林清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年头,金丹真人都流行在凡间留个娃当纪念品吗?
人家太史微生的娘好歹是凡间公主,锦衣玉食无人敢欺。可云知澜的娘亲只是个普通女子,未婚生育,独自拉扯女儿长大,这些年该吃过多少苦?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在月华城初遇云知澜时,对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被几个纨绔子弟推搡得踉踉跄……
这样的爹,要按她林清瑶的脾气,不认也罢!
可这终究是知澜自己的选择。她抿了抿唇,把一肚子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连忙往雁怀那边望去,却被她发现了,冷冰冰地瞪了回来。
行吧,她懂了。
爹各有各的渣,苦命的娃倒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惨!
云知澜僵在原地,最初的震惊过后,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与不甘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父亲?”
这个称呼,几乎是从她心底撕扯出来的:
“你既然是我父亲……为什么要抛下我娘亲?”
“为什么这么多年对娘亲不闻不问?为什么眼睁睁看她贫病交加、含恨而终?”
“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受尽世态炎凉?”
她越说越激动,泪水终于决堤:
“你知不知道……娘亲直到最后一刻,还一直望着门口……在等你回来啊……”
这一连串的质问,字字含泪,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偌大的平台上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上官无妄的脸色瞬间苍白,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痛的暗影。
“澜儿……”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这其中……有许多不得已的缘由,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他艰难地停顿了一下,目光中满是痛楚与挣扎。
“你若不愿认我,我……绝不强求。但有些事,我必须单独向你解释清楚。”
说罢,他袖袍轻挥,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悄然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结界外,众人只能看见模糊的剪影。
上官无妄微微俯身,凑在云知澜耳边低声诉说着什么,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云知澜起初情绪激动,眼中泪光闪烁,似乎想要反驳什么。
但随着上官无妄的诉说,她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弛下来,激动的神情慢慢被复杂的神色取代。最终,她低下头去,瘦弱的肩膀轻轻起伏,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片刻后,隔音结界如水波般悄然散去。
云知澜的眼圈依旧泛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先前那份尖锐的恨意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却清澈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