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瑶识海深处,那部《清灵道经》上的《太虚云游剑》,原本只有“漫渡红尘”清晰可见,此刻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道音,直接在她神魂深处炸响。
林清瑶只觉得眼前景象瞬间模糊、扭曲。庭院、古树、云海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混混沌沌的虚无。
在这片虚无的中央,四个由最纯粹的道则与剑意凝聚而成的古朴篆文,缓缓浮现,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识海之中:
【太虚云游剑第二篇,情关难渡】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尽的玄奥与……
情,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纯粹,是斩断一切牵绊后的孤寂,是万念俱灰后的绝对冷静。
关,是隘口,是屏障,是横亘于道途之上,非破不可的绝境,既是外劫,更是心魔。
难,是大道的叹息,是命运的嘲弄,是明知其险、知其苦,却依旧无法回避的宿命。
渡,是超越,是解脱,是历经千劫百难后的大自在,却也是遥不可及、看似希望的绝望。
四字相连,如同浩瀚星河倒灌,瞬间淹没了林清瑶的心神。
她仿佛看到一位绝世的剑仙,独立于万丈红尘之巅,脚下是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身后是至亲挚爱逐渐模糊的背影。
他手中的剑,可斩断山河,却斩不断情丝;可劈开混沌,却劈不开自身命运的囚笼。
她抬头望向虚空,眼中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情关难渡……”
“这……是……我未来必须面对的,某种绝境?”
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剑招,与她刚刚领悟的逍遥之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在告诉她:
真正的逍遥,远非“心游物外”那般简单。在通往大自在的路上,横亘着必须亲身去渡、且极难渡过的“情关”。
凌玄的第三步,则是内部的清理与掌控。
回到清韵苑,他即刻召来了赵铭。
“即日起,封闭清韵苑对外的一切非必要信息渠道。”
他下令道,声音不容置疑,带着山雨欲来的凛冽。
“苑内诸人,不得私下议论外界是非,更不得将任何流言蜚语传入林清瑶耳中。若有人违逆……”
他话音微顿,并未言明后果,但那双扫过赵铭的冰寒眼眸,已说明了一切。
“是,峰主!弟子谨记,绝不敢有误!”
赵铭心神一凛,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恭敬地深深一拜。
他彻底明白,林姑娘在此地的地位已超然物外,峰主这是要为她隔绝所有风雨,营造一片绝对纯净的修行净土。
与此同时,藏剑峰。
楚劫沧的洞府内,酒气弥漫,几只空了的酒坛歪倒在一旁。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手中还抓着一个半空的酒坛。
洞府石门无声开启,苏无涯缓步走入。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引以为傲的师侄如今这般颓唐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心,却并未出言安慰。
他静静地走到楚劫沧面前,夺过他手中的酒坛,重重地放在地上。
“劫沧。”
苏无涯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看看你自己,如今像个什么样子!”
楚劫沧涣散的目光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师叔……我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我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除了喝酒,我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
苏无涯俯身,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你看看你这副模样!经脉受损,灵力涣散,连站都站不稳!若她此刻并非在灵隐峰,而是身陷某处绝境、某个魔窟,正等着人去救——”
他刻意停顿,看着楚劫沧瞳孔骤缩。
“就凭你现在这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废人,你拿什么去救她?!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谈何守护他人?!”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楚劫沧混沌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废人”二字,更是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他骄傲的心底!
是啊……他在做什么?
自怨自艾,借酒消愁,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若她真的遇险,他这般模样,除了眼睁睁看着,还能做什么?
连灵隐峰的山门都闯不过,连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颓废沉沦?!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与强烈的渴望,如同岩浆般从他心底喷涌而出,瞬间烧尽了所有的酒精与迷茫。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眸中,燃起了两簇火焰。
那是对力量的极致渴望,是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更是破而后立的决绝!
“师叔……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死气沉沉,而是带着一种淬火后的坚硬。
他挣扎着站起身,推开苏无涯欲扶他的手,摇摇晃晃,却异常坚定地走到洞府中央。
“请您为我……开启死关。”
他转身,看向苏无涯,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宝剑。
“不筑基,绝不出关!”
苏无涯看着他那双重燃斗志、甚至比以往更加坚定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欣慰的长叹。
“好!这才是我藏剑峰的首席弟子!”
他重重拍了拍楚劫沧的肩膀。
“安心闭关,外面一切,有师叔在。”
林清瑶盘膝坐在悟道树下,反复揣摩“情关难渡”四字,只觉得其中蕴含的意蕴沉重如山,却又缥缈如烟,以她如今的心境和阅历,实在难以抓住其中关窍。
强行参悟,反而觉得心神滞涩,隐隐有再次受创之感。
“闭门造车终是下策。”
她轻叹一声,果断放弃了硬闯这条死路。既然自身悟性暂时不够,那便去借鉴前人的智慧。
她起身,再次走向那座浩瀚的藏书阁。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不再泛览群书,而是直奔记载历代修士渡情关、历情劫的典籍区域。
一枚枚散发着或悲凉、或决绝、或淡漠气息的玉简与古籍被她找出,沉浸其中。
她看到了修无情道者的记载:
一位惊才绝艳的女修,为求大道,于月圆之夜,亲手将定情信物投入熔炉,眼中有泪,手下无情。
玉简中只余一句冰冷的结语:
“情丝已断,道心乃成。自此太上忘情,大道独行。”
此法决绝,以彻底泯灭情感为代价,换取道心的“纯粹”。
林清瑶蹙眉,她不愿如此,若修道需变得冰冷如顽石,那这道,不修也罢。
她看到了斩断情丝者的案例:
一位剑道天才,与道侣情深意重,奈何道侣为护他而陨落。
他痛不欲生,最终以大毅力、大痛苦,将心中关于道侣的所有甜蜜、所有思念、所有痛苦,尽数剥离,如同以神魂为刃,进行了一场最残酷的自我凌迟。
记录最后写道:
“情根已斩,痛亦随之而去。然,剑道再无寸进,终老于金丹。”
此法看似解决了问题,实则如同剜肉补疮,伤了自身道基,断绝了未来。
林清瑶轻轻摇头,此法亦不可取。
旁注评点:
“欲忘情而情愈深,欲两忘而念愈切。自欺欺人,终是镜花水月。”
林清瑶轻轻合上最后一枚玉简,眸中若有所思。
无情、斩情、忘情……
前人之路,或决绝,或惨烈,或虚妄,皆非她心之所向。
她的道,是逍遥,是自在,是身在红尘而心游物外。
若为求道而先绝情,那这道,岂不是从一开始就落了下乘?
“看来,闭门造车确实无用。”
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古籍冰冷的封面。
“情关……情关……”
“或许,该换个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