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城守住了,但代价是惨痛的。
城墙多处坍塌,如同巨人身上狰狞的伤疤,需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去修复。街道上瓦砾堆积,焦黑的痕迹和干涸的血渍诉说着之前的惨烈。伤亡统计的数字触目惊心,边军折损过半,城中修士和青壮伤亡更是不计其数,几乎家家缟素,户户哀声。
整座城市都弥漫在一种悲恸与劫后余生交织的沉重氛围中。
帝国皇室和各大宗门派来的援军,在击溃残余兽潮后,并未过多停留。主力部队在几位强者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北上,直奔黑渊大裂谷,意图趁血瞳受创、兽潮新败之际,直捣黄龙,彻底解决祸源。只留下部分人手协助天风城进行初步的清理和维稳工作。
丹塔,成为了战后事实上的医疗与指挥中心。无数伤员被源源不断地送来,哀嚎与药味混杂,忙碌的医师和学徒们穿梭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林轩被安置在丹塔顶层一间最安静的静室内。他的伤势太重,寻常丹药和治疗手段几乎无效,全靠《太初医典》护住心脉,以及那初生的体内世界散发出的一丝丝奇异生机吊住性命,并龟速修复。
慕雨琴、苏沐清和秦猛轮流守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司徒弘塔主也每日前来探查,看着林轩那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金丹虚影(通过特殊法术可见),这位见惯风浪的塔主也是连连叹息,忧心忡忡。
“金丹裂纹遍布,道基受损至此……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修为恐怕……”司徒弘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金丹是修士的根本,如此损伤,几乎等同于前路断绝。
苏沐清闻言,眼圈瞬间就红了,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秦猛一拳砸在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虎目含泪。慕雨琴则沉默着,只是握住林轩冰凉的手,输送着温和的灵力,尽管这对他庞大的伤势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然而,处于深度昏迷与清醒边缘的林轩,其体内的变化,却远非外界所能窥见。
他的意识大部分时间仍沉浸在那片灰蒙蒙的体内世界中。这里的“嗡鸣”并未停止,反而如同初生婴儿的心跳,虽然微弱,却持续而稳定。那丝源自世界本源的生机,不断滋养着他破碎的肉体和灵魂。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对《太初医典》和《灵枢诀》的理解,正在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加深。并非获得了新的法门,而是对已有的知识,有了更本质、更贴近“道”的领悟。
尤其是在“生命本源解析”方面。之前他更多是“看”到能量的流动和结构的弱点。而现在,在这生死边缘,与体内世界初步共鸣的状态下,他仿佛能隐约“听”到生命流淌的“声音”,能感受到那些能量节点之间更深层次的“联系”。
这种领悟无法言传,却真实不虚。他感觉,若能彻底恢复,他的“灵医”之道,将迈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这一日,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素白宫装、气质清冷如雪莲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容貌极美,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周身气息内敛,但慕雨琴和司徒弘见到她,都微微颔首示意,态度颇为尊重。
“司徒静长老,您来了。”司徒弘开口道。此女乃是帝国皇室供奉的首席医官,亦是司徒弘的同宗晚辈,医术超绝,尤擅处理各种疑难杂症和道伤,此次随援军一同前来。
司徒静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床榻上的林轩身上,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讶异。她伸出纤纤玉指,隔空轻点,数道柔和的白光如同丝线般探入林轩体内。
片刻后,她收回手,黛眉微蹙。
“奇怪……”她轻声自语,“肉身崩溃,金丹濒碎,神魂萎靡,按常理早已生机断绝。但他体内却有一股极其微弱、却韧性十足的奇异生机盘踞不去,护住了最根本的一点灵光……这股生机,并非源自丹药或外力,倒像是……从他自身生命本源最深处滋生而出?”
她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一个人的生命本源在受到如此重创后,按理说只会不断流失,怎会反而滋生出新的、更本质的生机?
“可能治愈?”慕雨琴急切地问道。
司徒静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常规手段已无用。他的伤势,已非药石能医,更关乎其自身道途与生命本源之奥秘。我能做的,只是以‘蕴灵针法’疏导他体内淤积的死气,避免伤势进一步恶化,为那股奇异生机争取时间。能否醒来,能否恢复,何时恢复……皆看他自身造化。”
说罢,她取出一套细如牛毛、闪烁着温润灵光的玉针,手法如穿花蝴蝶,精准而轻柔地刺入林轩周身各大要穴。针尖微颤,引导着林轩体内那微弱的生机流转,同时将一些郁结的淤血和失控的能量缓缓导出。
施针完毕,司徒静额角也见了细汗,显然消耗不小。
“每日需施针一次,维系生机不绝。此外……”她看向慕雨琴等人,“需要绝对的静养,不可再受任何打扰,情绪亦需平稳。或许……可尝试让他接触一些平和而富有生机之物,如某些温养神魂的灵玉,或聆听宁静自然的道音,有助于安抚他躁动不安的生命本源。”
交代完毕,司徒静便飘然离去,继续去救治其他伤员。
慕雨琴等人谨记医嘱,将静室守护得更加严密。苏沐清更是每日找来最纯净的暖玉放在林轩枕边,有时还会轻声为他诵读一些宁神的诗篇或丹道典籍。
时间,在寂静与期盼中,一天天流逝。
外界,天风城开始了艰难的重建。而在丹塔顶层的静室内,一场关乎生命与道途的、静水流深的蜕变,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进行着。
林轩的身体依旧如同破碎的瓷器,但他的意识,在那初鸣的体内世界和《太初医典》的守护下,却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顽强地汲取着养分,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