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路程的缩短,远方地平线上,艾瑟城那巍峨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当那座灰黑色的、仿佛由钢铁与岩石浇筑而成的边境要塞完全映入眼帘时,黑岩心中那根紧绷了数日的弦,才终于“嗡”地一声,缓缓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虚脱感和……庆幸。
他无比庆幸,昨天晚上,当自己恐惧到极点、想要将那烫手山芋般的包裹交给珈蓝时,那位大人拒绝了。
如果珈蓝真的接下了包裹,那么按照规定,这一百枚金币的巨额酬劳,就不再属于他黑松家族了。毕竟,最终将货物送达的,就不再是他黑岩。
为了这个包裹,他几乎赌上了家族的未来,葬送了最忠诚、最精锐的一批族人。如果最终连那笔用血换来的酬金都拿不到,那他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死去的族人,如何支撑起残破的家族。
幸好……珈蓝大人没有接手。他黑岩,依旧是这个任务的直接负责人和完成者。只要将包裹安全送进城主府,那一百枚金币,就还能落入黑松家族的口袋,或许能成为家族重建的一丝微弱希望。
这份劫后余生的庆幸,混合着对族人的悲痛与对未来的茫然,让黑岩心情复杂无比。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艾瑟城城墙,既感到如释重负,又充满了深沉的疲惫。
艾瑟城,华融帝国西部边境线上的一座中型城市。它的规模无法与帝国腹地的那些繁华大都市相比,但其战略地位却至关重要,如同楔入复杂地缘版图的一颗钢钉。
城市西北方,隔着起伏的丘陵与部分戈壁,便是由十多个王国组成的松散联合体,科索联邦。联邦内部纷争不断,靠近边境的一些贵族领主,军费短缺或纯粹出于贪婪,时常纵容甚至指使麾下的私兵、正规军,换上破烂衣物,伪装成马匪或流寇,越过并不十分严密的边境线,进入华融帝国一侧进行劫掠。商队、小村镇、乃至落单的巡逻队,都是他们的目标。
这种行为难以彻底根除,如同边境线上挥之不去的顽疾,给艾瑟城带来了持续的安全压力和财富损失。
转向西南方,则是广袤无垠、神秘莫测的雨林。名义上,雨林及其中生活的众多部落都归属于华融帝国版图,帝国也通过册封“土司”、“头人”等方式进行间接管理。
然而,这种管理脆弱不堪。雨林部落大多遵循古老传统,对帝国缺乏真正的认同与忠诚,所谓“听宣不听调”,帝国使者带着赏赐而来,他们表面恭敬;一旦要求他们出兵协防、提供物资或约束行为,往往就会遭到各种借口推脱,甚至阳奉阴违。
更糟糕的是,一些强大的部落不仅不能起到拱卫艾瑟城西南翼的作用,反而会不断“吸血”,向艾瑟城索要粮食、铁器、盐巴等物资,美其名曰“维护边境安宁”,实则近乎勒索。一旦要求得不到满足,翻脸不认人、甚至暗中支持其他部落骚扰边境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长期处于这种“西北有狼,西南有虎”的双重压力之下,艾瑟城的经济发展自然大受影响。商路时断时续,投资环境恶劣,除了少数胆大冒险的商人和与军事相关的产业,很难有其他行业在此蓬勃发展。城市谈不上富庶,甚至有些粗粝和艰苦。
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艾瑟城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武备。
为了应对来自两个方向的、持续不断的压力与潜在威胁,历任艾瑟城主都将绝大部分资源投入到了城防与军力建设上。
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那股肃杀之气。城墙高达十余米,由厚重的青灰色巨石垒砌而成,表面布满风雨侵蚀和战火留下的痕迹,更显沧桑坚固。墙头垛口密集,了望塔高耸,隐约可见重型弩机与投石器的轮廓。护城河虽不算特别宽阔,但引的是活水,水流湍急,河底据说还布置了铁蒺藜等障碍。
城门处检查森严,身着制式皮甲或镶铁甲的士兵目光锐利,仔细盘查着每一支入城的队伍,尤其是携带大量货物或武器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边境城市特有的、混合着尘土、皮革、金属和淡淡紧张感的味道。
当珈蓝一行人随着人流缓缓通过城门,正式踏入艾瑟城内时,那种武装到牙齿的感觉更加直观和强烈。
街道不算特别宽敞,但规划整齐,便于军队快速调动。路面由碎石铺就,马蹄和车轮碾过发出特有的声响。街道两旁,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他们装备精良,精神饱满,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街面上的每一个人,维持着一种外松内紧的秩序。
商铺的招牌大多简洁朴实,出售的多是武器防具、旅行用品、干粮药剂、以及一些从雨林或科索联邦流通过来的特色货物,少见娱乐或奢侈消费场所。行人的步伐也普遍较快,脸上带着边境居民特有的、混合着坚韧与警惕的神情。
这里没有帝都的繁华喧嚣,也没有南方水乡的温柔惬意,有的只是一种在夹缝中求生存、凭刀剑守家园的硬朗与沉重氛围。每一块砖石,似乎都浸透着边境的硝烟与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