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黑暗深邃,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甜腥与腐朽。两侧暗红色的岩壁蜂窝般密布孔洞,粘稠的血髓如同垂涎,缓缓流淌、滴落,在下方汇聚成一道道蜿蜒的暗红色溪流,渗入裂谷深处的黑暗中。散落各处的乌黑尸骸,保持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挣扎姿态,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恐怖。
“我……我真不行了……”金万贯看着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景象,双腿筛糠般抖动,胖脸上冷汗和雾气混在一起,“这他妈根本不是人能进的地方!”
“闭嘴!”丁逍遥低喝一声,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嘶哑,“不想死就打起精神!”他调整了一下背负萧断岳的姿势,萧断岳的身体愈发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林闻枢的情况同样糟糕,那条乌黑手臂上的颜色似乎更深了,在周围浓烈血腥气的刺激下,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咬住嘴唇才没痛呼出声。
玄尘子手持颤抖不休的罗盘,道袍无风自动,他勉力催动体内元气,试图在这滔天煞气中稳住心神,寻找那一线生机。“丁小友,此地煞气已成‘聚阴池’之势,万不可久留,必须速速穿过!跟紧贫道,走巽位,避坎离!”他指向裂谷入口偏向左侧的一处相对干燥、尸骸较少的区域。
陆知简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快速扫视着入口处的环境,低声道:“这些尸骸的分布……似乎有规律,他们死前像是在躲避什么,或者……被什么东西驱赶到了这个入口附近……”
他的发现让众人心头更沉。这意味着裂谷里面,有更可怕的东西,连这些明代矿工在临死前都本能地想要逃离。
没有退路了。丁逍遥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走!”
他率先迈步,紧跟着玄尘子,踏入了裂谷。脚下是湿滑粘腻的岩石,必须极其小心才能避开那些缓缓流淌的血髓溪流。一进入裂谷,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头顶被浓密的绯红色雾气笼罩,只有两侧岩壁上渗出的血髓散发着幽幽的、不祥的暗红光泽,勉强照亮前路。
裂谷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阔,但气氛压抑得让人心脏都要跳出胸腔。空气仿佛凝固了,那甜腥铁锈味浓郁到几乎化为液体,粘在皮肤上,冰冷刺骨。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血髓流淌时那粘稠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和心跳声。
罗青衣和云梦谣一左一右架着林闻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林闻枢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们身上,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罗青衣眼神冰冷如刀,不断扫视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云梦谣则一手搀扶,另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的药囊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金万贯和公输铭断后,金万贯几乎是拖着脚步在走,手中的强光手电不安地扫射着两侧布满孔洞的岩壁,生怕里面突然钻出什么怪物。公输铭则紧握着那根石球竹杖,小脸煞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天生对机关和结构敏感,此刻正努力感知着脚下和周围岩壁是否有异常震动或声响。
陆知简走在队伍中间,借助手电光,艰难地辨认着岩壁上偶尔出现的、被血髓半覆盖的刻痕或符号。“这些符号……比看山屋的更古老,更原始……像是某种祭祀地只的符文……这里恐怕不仅仅是矿难那么简单……”
裂谷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如同大地的一道丑陋伤疤。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弯道。玄尘子突然停下脚步,指尘指向弯道另一侧,低声道:“有动静!”
所有人瞬间僵住,屏住呼吸。
只听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从弯道后面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行,又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刮擦岩石。
丁逍遥轻轻放下萧断岳,示意罗青衣和云梦谣照顾,自己则猫着腰,手持工兵铲,悄无声息地摸到弯道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手电光划破黑暗。
只见在弯道另一侧的一片相对平坦的岩石上,聚集着几十只……老鼠?但这些老鼠的形态极其怪异!它们个头比寻常山鼠大上一圈,毛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双眼更是赤红如血,在黑暗中散发着疯狂的光芒。它们正围着一小滩刚刚从岩壁裂缝中渗出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髓,疯狂地舔舐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更诡异的是,这些老鼠的爪子和牙齿,似乎也带着一丝暗红色的光泽,显得异常锋利。
似乎是感受到了光线和生人的气息,几只老鼠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丁逍遥的方向!它们并没有像普通老鼠那样惊慌逃窜,反而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红牙,发出“吱吱”的、充满威胁性的尖啸!
“小心!这些老鼠不对劲!”丁逍遥立刻示警。
话音刚落,那几十只血眼老鼠如同接到了指令,化作一道道暗红色的闪电,朝着丁逍遥以及他身后的众人猛扑过来!速度奇快,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
“找死!”金万贯虽然害怕,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抄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石头砸中一只老鼠,那老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竟然没有立刻死去,反而更加凶悍地扑来!
公输铭反应极快,将手中的石球竹杖猛地往前一递,杖端的石球恰好撞上一只腾空扑来的老鼠。“噗”一声闷响,那老鼠被撞得倒飞出去,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但流出的血液也是暗红色,带着同样的腥气。
丁逍遥挥舞工兵铲,铲风呼啸,瞬间拍飞了两只老鼠,但这些东西速度太快,数量又多,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罗青衣冷哼一声,手指一弹,几点寒星射出,精准地没入几只老鼠的身体,那几只老鼠立刻僵直倒地,但更多的老鼠依旧前仆后继。
云梦谣护在林闻枢和萧断岳身前,洒出一把淡黄色的药粉,冲在前面的几只老鼠接触到药粉,顿时发出痛苦的嘶叫,动作变得迟缓,但后面的老鼠却仿佛毫无畏惧,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冲来!
“这些畜生被血髓污染了!变得嗜血狂暴!”陆知简一边躲避,一边焦急地喊道。
玄尘子见状,口中念念有词,指尘挥动,一股无形的气劲荡开,将靠近的几只老鼠震飞,但显然也极为耗费心神,脸色又白了几分。
鼠群源源不断从岩壁的孔洞和裂缝中钻出,越来越多,赤红的眼睛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如同移动的血潮!它们不仅攻击人,甚至开始互相撕咬吞噬,场面混乱而恐怖!
“不能恋战!往前走!”丁逍遥当机立断,一边挥舞工兵铲开路,一边大声吼道。
众人且战且退,沿着裂谷向前冲去。老鼠们紧追不舍,尖利的牙齿和爪子不断试图撕扯他们的裤脚和背包。金万贯惨叫一声,小腿被一只老鼠咬中,虽然隔着裤子,但也疼得他龇牙咧嘴。
混乱中,背着萧断岳的丁逍遥动作稍缓,几只老鼠趁机攀上了他的后背,朝着萧断岳咬去!
“滚开!”丁逍遥反手一铲,将老鼠扫落,但另一只已经快要咬到萧断岳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闪过!是罗青衣!她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手指如电,在那老鼠身上一拂,老鼠瞬间僵直掉落,而萧断岳的脖颈上,只留下一个极浅的红点,并未见血。
罗青衣看了丁逍遥一眼,眼神依旧冰冷,但微微颔首,随即再次投入到抵御鼠群的战斗中。
丁逍遥来不及道谢,奋力前冲。终于,在拐过又一个弯道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倾斜的、更加狭窄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而追在他们身后的鼠群,到了这洞口附近,竟然停了下来,焦躁地在原地打转,发出不甘的吱吱声,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仿佛那洞口里面,有着让它们更加恐惧的东西。
众人不敢停留,也顾不上洞口后面是什么,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金万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几乎是滚进来的,屁股上还挂着两只死不松口的老鼠,被公输铭用竹杖帮忙挑开砸死。
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被那种诡异老鼠咬伤抓伤,谁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丁逍遥检查了一下萧断岳,确认他无恙,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那狭窄的洞口。外面鼠群的嘶叫声渐渐平息,但它们依旧守在那里,不肯离去。
“它们……不敢进来?”陆知简喘着气问道。
玄尘子调息片刻,脸色凝重地看向洞穴深处:“外面是血煞之气滋养的妖物,里面……恐怕是更加本源、更加恐怖的阴邪之源。物极必反,煞极生畏啊……”
洞穴内部一片漆黑,手电光似乎都被吞噬了一般,只能照出眼前一小片范围。一股比外面更加古老、更加阴冷的寒意,从洞穴深处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亘古的沉寂。
而在那沉寂之中,似乎又隐藏着某种极其微弱、却直抵灵魂深处的……搏动感。
丁逍遥摸了摸胸口那张皮地图,又看了看状态愈发糟糕的同伴。
真正的考验,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