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帝决意开内库变卖珍宝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半日便传遍后宫。
坤宁宫内,皇后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望着满殿嫔妃沉声道:“陛下为北疆安危不惜动了内库,咱们身为后宫中人,岂能坐视不理?”
说罢,她抬手示意侍女,将妆奁中最华贵的赤金镶红宝石凤钗、翡翠手镯尽数取出,“这些首饰,拿去内务府,算我一份。”
有皇后带头,各宫娘娘纷纷响应。
贤妃捧着一匣子东珠,淑妃取出陪嫁的和田玉摆件,连素来节俭的静嫔,也将自己最珍视的一支羊脂玉簪递了过去。
一时间,各宫送往内务府的珠宝首饰络绎不绝,连管事太监都忙得额角冒汗,却难掩脸上的动容。
后宫如此,前朝文武百官更不敢落后。
原本还在犹豫的官员,见皇帝与后妃皆倾力而为,也纷纷回家清点私产——有捐良田的,有献古玩的,连此前在御书房沉默的几位老臣,也主动将家中存银送到了户部,御书房外的僵局,竟因这“上行下效”渐渐盘活。
而此刻的齐国公府库房内,烛火通明。
姜予棠正弯腰翻检着木箱里的字画,怀清则拿着账本,逐一核对库房中的金银玉器,两人指尖都沾了些灰尘,却丝毫不敢怠慢。
“娘。”怀清最先瞥见门口的身影,连忙起身行礼。
姜予棠也直起腰,见戚氏提着一盏宫灯走进来,灯影将她的身影拉得温和。
戚氏扫过满室摊开的财物,轻轻摆了摆手:“不必忙得这般急,也不用太出格,咱们府里捐个一万两左右的东西,应付户部的差事便好。”
姜予棠闻言一愣,手中的玉如意停在半空:“这……会不会太少了?如今陛下与后宫都倾力相助,咱们国公府若只捐这些,怕是会落人口舌。”
“口舌倒不怕,怕的是银子粮物流不到实处。”戚氏走到木箱旁,指尖轻轻拂过一块银锭,语气带着几分审慎,“你父亲在朝中多年,岂能不知粮草军械转运的门道?国公府捐出去的东西,能不能真到北疆将士手里,还是个未知数。”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姜予棠与怀清,语气变得坚定:“咱们宁可自己麻烦些,将真正能用的粮草、伤药和银子备好,日后寻个可靠的途径,直接送到怀远府——这样才放心,也才算真的帮到了前线。”
怀清闻言,眼中瞬间迸出亮芒,用力点头时鬓边银钗都跟着轻颤:“娘说得太对了!与其把东西捐出去徒留个虚名,说不定还会在半道上折损,倒不如咱们亲自筹备、亲自盯着送过去,才能确保每一粒粮、每一味药都真真切切到将士们手里!”
她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此前总怕私运物资支援怀远府会惹出麻烦,如今国公府主动要走明路送补给,她正好能借着这个由头,把更多粮食和伤药悄悄加进去,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提心吊胆、遮遮掩掩。
姜予棠也跟着松了口气,将手中那柄成色极佳的玉如意轻轻放回锦盒,眉眼间漾开笑意:“还是母亲考虑得周全,既顾全了府里的体面,又能真真切切帮到前线。那咱们现在就分分工:我去联系常打交道的粮商和药铺,让他们优先凑出最紧缺的粮草和金疮药;弟妹你继续清点库房,把能用的银锭和布匹都归置出来,咱们争取明日一早就把第一批物资装车。”
戚氏点了点头,伸手将怀清鬓边乱了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温和却坚定:“辛苦你们了。名成在北疆扛着,咱们在京里多快一步,他和将士们就能多一分底气。”
库房里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三人忙碌的身影映在斑驳的木架上。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得化不开,寒风卷着枯叶掠过院墙,可这方小小的库房里,却暖得让人心里发颤——这份藏在银锭、粮草里的心意,正随着指尖的动作一点点汇聚,等着跨越千山万水,送到那座在北疆寒风中坚守的孤城去。
怀远府
府衙军帐里,烛火将沙盘映照得亮如白昼。
齐禹一身玄色劲装,指尖捏着支细木杆,正俯身指着沙盘上代表北狄的黑色小旗,声音沉得像淬了冰:“八都鲁的主力已到两百里外的黑风口,按他们的行军速度,明日夜间必至城下,届时定会发起首轮猛攻。”
细木杆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停在怀远府城墙的标记处——那里用白粉勾勒出的城防轮廓,在黑旗的环绕下显得格外单薄。
帐外的寒风卷着沙尘拍打着帐帘,发出“呼呼”的声响,倒像是提前吹响的战鼓。
怀谨站在一旁,手里攥着刚送来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上前半步,目光紧紧盯着沙盘上那几处新增的部落标识,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探子传回的消息,这次八都鲁不是孤军来犯——他竟说动了塔塔儿部的骑兵、克烈部的重甲步兵,连一向中立的畏兀儿部也派了弓箭手支援,三部兵力加起来足有五万之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更棘手的是,布日固德也随队来了。那是北狄最悍的猛将,惯用一柄八十斤的开山斧,去年在雁门关外,咱们三名百户联手都没能挡下他一回合。这次他们兵力齐整、猛将压阵,显然是有备而来,就是想一举破了咱们这北疆屏障。”
齐禹闻言,指尖的细木杆轻轻敲击着沙盘,目光扫过城墙标记旁代表己方兵力的红色小旗,眉头微蹙却不见慌乱:“布日固德虽勇,却有勇无谋。明日夜间他们远道而来,兵士必然疲惫,咱们正好可以趁其立足未稳,先派一队死士袭扰他们的粮草营,断其补给。”
他抬眼看向怀谨,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至于那三部联军,塔塔儿部骑兵善冲锋却不耐久战,克烈部重甲兵移动迟缓,咱们只需守住城门,再用投石机轰其密集处,定能挫其锐气。今夜便传令下去,让各营将士提前吃饱睡足,明日入夜后,随我一同登城御敌!”
烛火跳动间,两人的身影在沙盘上投下交错的暗影,帐外的风声似乎更烈了,却吹不散帐内那份临危不乱的决心——这座孤城,纵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们也绝不会让北狄铁骑踏破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