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齐前几日确实感染了风寒,卧床了几日,如今已好转大半,只是身体仍显虚弱。
他平日不喜出门,但在天气晴好的午后,常会独自在自己院落旁那片相对独立的竹林小径散步。
夏桐看着这情报,心中有了新的计划。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夏桐算准时间,提前来到了那条通往苏墨齐院落的僻静竹林小径。
她寻了一处竹影稀疏、落花较多的转角,耐心等待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虚浮,是苏墨齐。
夏桐深吸一口气,在他即将转过弯、能看到她的身影时,微微侧身,俯身拾起几片飘落的竹叶与不知名的粉色花瓣,目光染上轻愁,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哀愁,轻声吟哦:
“簌簌飞红辞旧枝,飘零何必怨风迟。香魂一缕随春去,空余残影照寒池。”
诗句婉转,恰好击中了苏墨齐此刻病后初愈、心境萧索的软肋。
苏墨齐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竹丛,便看到那日请安时有一面之缘的夏姨娘,正独自立于落花之中,纤弱的身影仿佛要与那飘零的花瓣融为一体。
她吟诵的诗句,字字句句都像是敲在了他的心坎上。
那日“一见钟情”药丸埋下的种子,此刻破土而出,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想要了解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
夏桐猛地回身,看到是他,脸上瞬间浮现慌乱,连忙屈膝行礼:“奴婢不知大公子在此,惊扰了大公子,请大公子恕罪。”
她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但苏府的环境让苏墨齐天性多疑,不喜被人看穿,尤其对方还是父亲新纳的身份不明的小妾。
他的心头却蓦地升起一丝被窥破心事的警惕与不悦,眼神也倏地冷了下来。
苏墨齐并未立刻回应夏桐的请罪,而是缓步上前,距离拉近,阴影笼罩住夏桐低垂的身影。
“方才那诗……是你所作?”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病弱的沙哑,却冷冰冰的让人听不出半分温和。
夏桐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被一条隐匿在暗处的毒蛇盯上,让她脊背微微发凉。
她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怯懦:“回……回大公子,奴婢……奴婢只是见这落花飘零,心中有所感,胡乱……胡乱诌了几句,污了您的耳朵,奴婢该死。”
苏墨齐阴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像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评估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常走路径上的女人,究竟是无心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胡乱诌的?”他重复了一句,语气莫测,“倒是……颇为应景。”
他话锋一转,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在此处徘徊,吟诵此等诗句,意欲何为?”
这直白的质问,几乎撕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夏桐心跳加速,但越是如此,她越是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在此刻露怯,也不能显得过于精明。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带着一种被冤枉的委屈和恐惧,颤声道:“大公子明鉴……奴婢……奴婢只是心中苦闷,无处排遣,才走到这僻静处……奴婢绝无他意!若是冲撞了大公子,奴婢这就走,再不敢来了!”
说着,她像是受惊过度,仓促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要逃离,脚步踉跄,将那受惊又惶恐的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看着她仓皇失措、泪眼盈盈的模样,苏墨齐眼中冰冷的审视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烦躁和更深的疑虑。
他厌恶女人的眼泪,也厌恶这种看似柔弱无助的把戏,但那诗句带来的触动是真实的,而她此刻的反应,似乎也只是一个偶发伤怀的普通女子。
“站住。”他冷冷开口。
夏桐的脚步僵在原地,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
苏墨齐看着她纤细脆弱的背影,心中的怀疑与那莫名被勾起的、对诗文的隐秘渴望交织着。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冷漠孤绝的背影。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夏桐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意,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
苏明德因一笔重要的外地生意需要亲自出马,估摸着要两三个月才能回府。
老爷一走,府中那些无宠无子的姨娘,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夏桐便是其中之一,她进府不久,连老爷的床帏都未曾真正踏入,自然成了众人眼中可以随意拿捏的对象。
份例被克扣得厉害,连日来的伙食竟都是些硬得硌牙的窝窝头配着几根不见油星的咸菜,连有些体面的大丫鬟都不如。
忍了几日,夏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这日晌午,她拿着那明显不合格的食盒,直接找到了厨房。
厨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管事的是徐姨娘的一个远房亲戚,人称钱婆子。
那徐姨娘虽年老色衰,早已失了苏明德的宠爱,但仗着早年生了一个儿子,在府里一向是挺直了腰杆说话,连主母许氏有时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而这钱婆子自然也狗仗人势,对不得宠的姨娘们颐指气使。
夏桐将食盒往案板上一放,直接问道:“钱管事,这几日的饭食,似乎与份例单子上写的不太一样。可是厨房最近有什么难处?”
钱婆子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姨娘竟敢直接找上门来,愣了一下,随即叉腰骂道:“哟!夏姨娘这是嫌弃伙食不好?府里规矩,份例就是如此!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恰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徐姨娘扭着腰走了过来。
她本就因自己色衰爱弛,对府里这些年轻貌美的姨娘嫉恨不已,尤其是夏桐这般模样本就出挑的。
此刻见夏桐竟敢“闹事”,更是火冒三丈。
“我当是谁在这里喧哗,原来是夏姨娘。”徐姨娘阴阳怪气地说道,上下打量着夏桐,眼中妒火几乎要喷出来,“怎么?老爷才走几天,就饿得受不住,跑到厨房来撒野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夏桐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倔强:“徐姨娘,奴婢只是按规矩询问份例之事,何来撒野一说?”
“还敢顶嘴!”徐姨娘见她口齿伶俐,模样又比自己年轻时更胜几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尖声道,“我看你就是欠管教!来人啊!把这个不懂规矩、在厨房重地胡闹的小贱人给我拿下!先掌嘴二十,让她长长记性!”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粗壮婆子立刻应声上前,就要去抓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