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澜姗看着薛钰涵那副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却又什么都不说的模样，心中那股一直被压抑的怒火猛地窜起。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直视着薛钰涵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薛大人，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对姐姐的死因耿耿于怀，绝不会轻易放弃追查。你既然默许我送走知情者，又在此刻出现，难道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薛钰涵闻言，眼神骤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良久，就在季澜姗以为他会再次用沉默或警告来回应时，薛钰涵却忽然动了。
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回去。”
不等季澜姗反应，他便拉着她快步走向拴在一旁的马。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随即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腋下，稍一用力，竟将她整个人也提上了马背。
季澜姗惊呼一声，猝不及防间已经侧坐在了马鞍的前方，后背紧紧贴上了他坚实温热的胸膛。
薛钰涵的一只手臂有力地环过她的腰侧，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另一只手则握紧了缰绳。
这个姿势过于亲密，季澜姗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你……”她挣扎着想说什么。
“坐稳。”
风声在耳边呼啸，景物飞速倒退。
骏马一路疾驰，直接返回了薛府。薛钰涵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随即不由分说地将尚未缓过神的季澜姗也抱了下来，动作强势却并未弄疼她。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季澜姗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压抑而紧绷的气息。
“砰”的一声，书房厚重的木门被薛钰涵用力推开，又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门闩落下的瞬间，季澜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薛钰涵却猛地转身，手臂一伸，将她整个人困在了他与冰冷的门板之间。
他的双手撑在她耳侧的门板上，形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禁锢空间，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下来。
“薛钰涵！你到底想干什么！”季澜姗后背紧贴着门板，仰头瞪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薛钰涵垂眸看着她，他几乎是咬着牙，声音低沉而危险：“季澜姗，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乱晃很危险？”
这话听着像是责备她不守规矩，但季澜姗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话语里还藏着别的意思。
“危险？是因为我的身世吗？”
薛钰涵撑在门板上的手微微收紧，然后猛地撤回了手臂，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暧昧和紧张的距离。
他的语气也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不该问的别问。”
季澜姗没有因他的后退而放松，反而主动上前一步，再次逼近他，“薛钰涵！你少转移话题！告诉我，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她的追问如同利刺，一下下扎在他试图掩盖的真相之上。
薛钰涵看着她倔强而清亮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畏惧，只有非要刨根问底的决心。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薛钰涵看着季澜姗那执拗的眼神，深知今日若再不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以更危险的方式去追查。
他退后一步，坐到了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示意季澜姗也坐下，但季澜姗只是紧紧盯着他，一动不动。
薛钰涵叹了口气，不再强求。
“你的生母是那位因谋逆被诛的公主。”他开门见山，打破了最后的窗户纸，“你的生父，是她的第一任驸马，获罪被斩。驸马死后，公主意图改嫁，而你的存在，因其生父身份敏感，成了她的污点与阻碍。于是，在她改嫁前，便将尚在襁褓中的你送给了与她母家有些远亲关系的季修远抚养。”
季澜姗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冰冷的事实从薛钰涵口中说出，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薛钰涵继续道，“后来，公主与其新驸马，联合其生母，也就是那位先帝宠妃和她的亲兄弟，发动宫变，意图夺位，但失败被诛。此事牵连甚广，一大批与之相关的朝臣被清洗，不久后当今陛下登基。”
他看向季澜姗，目光复杂：“而你作为罪臣之后，身份变得极其尴尬且危险，陛下当时是想将你一并处理掉，以绝后患。”
“就在那时，我的老师，前任宰相温老先生，出面力保下了你。”
“温老？”季澜姗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温老曾受过你生母一些恩惠，虽然后来在事发前，为求自保，已与公主一派撇清了关系。但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愧疚。加之他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威望极高，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他向陛下陈情，言你当时尚在襁褓，懵懂无知，且已被送出，并未参与谋逆，恳请陛下网开一面。”
薛钰涵的声音里带上了敬意：“陛下虽忌惮你的身份，但碍于温老的威望和情面，最终妥协了。条件是，你必须永远待在季家，安分守己，不得与外界过多接触，更不得提及身世。”
他抬眼与季澜姗对视：“温老是我的恩师，他辞官归隐后，我接替了他的位置。陛下本就忌惮温老一系的势力，对我这个新任宰相更是心存疑虑。只是碍于温老尚在，不敢轻易动手。”
“直到去年，”薛钰涵的声音沉了下去，“温老……溘然长逝。”
薛钰涵看着季澜姗，一字一句道：“失去了温老的庇护，陛下已经准备动手了。目标不仅是你，还有我这个他眼中可能与前朝逆党仍有牵连且权势过重的宰相。”
原来如此，姐姐的死难道也是这场清算中的一环？
她猛地抬头，看向薛钰涵：“那我姐姐……”
“澜庭的死，很复杂。”薛钰涵打断了她，眼神幽暗，“我只能告诉你，投毒之事，背后水深得很，牵扯到宫里的势力。我之所以按下不查，甚至处理掉知情人，不是因为我不想为她报仇，而是因为时候未到。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让你我，乃至整个季家，都万劫不复。”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带着警告：“现在，你明白了吗？你所谓的追查，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落在有心人眼里，我不是在阻拦你，我是在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