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里,陈默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
吸入的微量毒气刺激着他的喉咙和肺部,引发一阵阵压抑的咳嗽。
怀中的小女孩也在小声地、恐惧地咳着,小小的身体不住颤抖。
“别怕……咳……没事的……”
陈默强忍着痛楚,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安抚她,同时将“慈”字符文的微光运转到极致。
这一次,他不再是微弱地影响环境,而是集中全部心神,将那股安抚、祥和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小女孩的心田。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大范围的扩散,而是精准的、倾注心力的守护。
效果是显着的。
小女孩的颤抖渐渐平息,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稍微均匀了一些。
她依旧紧闭着眼睛,但紧紧抓住陈默衣襟的小手稍微松了松,仿佛在无尽的恐惧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找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
陈默自己的心神也在“慈”的力量反馈下略微安定,肋骨处的剧痛和精神力的枯竭感似乎都减轻了一丝。
“‘慈’……原来不只是安抚别人,也能反哺自身,坚定信念……”
他若有所悟。道德经所言“慈故能勇”,并非虚言。
守护的信念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源泉。
然而,外面的情况却在急速恶化。
毒雾越来越浓,能见度进一步降低,那甜腻的腥臭味几乎凝成实质。
哭喊声和咳嗽声逐渐被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喉咙被扼住般的嗬嗬声所取代。
奔跑踉跄的脚步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那意味着有人支撑不住,倒下了。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怀中的小女孩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小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孩子的身体更脆弱,即使有他的外套过滤和“慈”的守护,也无法长时间抵抗毒气的侵蚀。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怎么走?
四面八方都是致命的雾墙,盲目冲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再次强行凝聚几乎干涸的精神力,“知”字符文如同即将烧毁的芯片,超负荷地扫描分析着周围的信息。
气流……风速……地形……
“水”字符文也微弱地感应着空气中化学颗粒的浓度分布。
有了!
右后方,大概十几米外,毒雾的浓度似乎有一条极其微弱的“缝隙”!
那可能是因为两栋楼之间的穿堂风,或者是某个通风口形成的微弱气流,正在极其缓慢地将毒雾带向另一个方向!
那条“缝隙”很窄,很不稳定,而且正在移动,但那是唯一的生机!
机会稍纵即逝!
陈默不再犹豫。他猛地扯下脖子上那条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廉价毛巾——那是他送外卖擦汗用的——将瓶子里最后一点饮用水倒上去,捂住小女孩的口鼻。
“抱紧我!无论如何别松手,别睁眼!”他低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孩子紧紧地箍在怀里。
“俭”字符文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支撑着他如同猎豹般从三轮车后窜出!
“不争”符文同时运转到极限,不是为了完全隐身——那已经做不到了——而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引起混乱人群下意识的推搡和阻挡。
他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沿着“知”字符文规划出的那条瞬息万变的、浓度最低的路径,疯狂冲刺!
毒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缠绕上来,试图将他拖入死亡的深渊。
皮肤暴露的地方传来刺痛感,眼睛被刺激得泪水直流,视线一片模糊。
但他不能停!
凭着“知”的预判和“水”的感知,在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下,惊险地避开地上倾倒的杂物和不幸倒下的人体。
五米!十米!
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剧痛,喉咙里满是铁锈味。
精神力彻底枯竭,头痛欲裂,眼前开始发黑,几乎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倒下的时候,前方猛地一空!
他冲出了最浓的毒雾区!
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但能见度恢复了不少,至少能看到十几米外模糊的景象。
这里已经接近巷口,地势稍高,毒气被风吹散了不少。
“咳咳咳!”
陈默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怀中的小女孩也大声咳嗽着,但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
暂时安全了……
然而,还没等他一口气喘匀,前方巷口传来的景象就让他的心脏再次揪紧!
巷口地势稍高,成了慌乱人群聚集的出口,但此刻那里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人们不仅没有顺利疏散,反而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互相推搡、尖叫,甚至发生了踩踏!
老赵和几个警察声嘶力竭地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声音完全被恐慌的浪潮淹没了。极度的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摧毁了最后的理智。
陈默瞬间明白了。
这是比毒气更可怕的灾难——人群在恐慌下的彻底崩溃!
必须做点什么!
否则不用等毒气飘过来,这里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可是他能做什么?
他的精神力已经耗尽,身体也到了极限……
他看着怀中依旧紧闭双眼、瑟瑟发抖的孩子,又看向巷口那些陷入疯狂、面目扭曲的人们……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但下一秒,这股无力感被一股更强大的情绪取代——那是“慈”字符文在守护小女孩时残留的温暖余韵,是看到无辜者受难时本能的不忍,是阅读道德经时那些文字在心中刻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印记。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他不知道这句话此刻为何会浮现,但他隐隐感觉到,他必须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些被恐惧吞噬的人们。
怎么做?他没有力量了……
不……或许还有……
他想起“慈”的力量。
它不仅能精准安抚一人,也曾微弱影响过周围人的情绪。
现在,他需要它更强!
范围更大!
即使这会彻底榨干他,甚至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陈默深吸了一口依旧刺鼻的空气,用尽最后力气,抱着孩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靠在一堵相对干净的墙壁上。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听那疯狂的噪音,不再去看那混乱的景象,将全部的意识沉入内心那一点即将熄灭的“慈”之光华中。
守护……
安宁……
平息恐惧……
他不再试图“操控”或“施展”道文,而是将自己强烈的“愿望”——守护怀中孩子、平息外界混乱的愿望——如同最后的燃料般,注入那点光华之中!
然后,放开所有限制,将其如同涟漪般,向着巷口混乱的人群,最大限度地扩散出去!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声势浩大。
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平和的意念,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漫过疯狂的人群。
一瞬间,陈默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
眼前彻底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鼻端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他几乎瞬间失去意识,全靠咬着舌尖传来的剧痛和靠着墙壁才没有倒下。
而巷口的变化,几乎是立竿见影,却又微妙难言。
推搡最激烈的几个人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疯狂的神色褪去,露出一瞬间的茫然和恍惚。
尖叫声似乎低了一个八度。
一个被推倒在地、即将被踩踏的中年妇女,发现自己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周围疯狂奔跑的脚步似乎下意识地绕开了她。
老赵也猛地感到一股莫名的清凉感掠过焦灼的脑海,让他几乎嘶哑的吼声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力量:“不要乱!互相帮忙!往东风口跑!快!”
秩序,尽管依旧脆弱,但却在崩溃的边缘被硬生生拉回了一丝!
人群开始出现细微的、本能的调整,从极致的混乱疯狂,变得……有了一点点方向。
陈默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他脸色苍白如纸,鼻血流淌到下颚,滴落在小女孩的头发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彻底掏空,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但他靠着墙,没有倒下。
怀中的小女孩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他那张沾着血、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庞,竟然没有哭,只是小声地、模糊地叫了一声:
“……妈妈……”
陈默听到了,他想笑一下,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变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模糊看到,巷口远处,似乎出现了更多闪烁的警灯和穿着专业防护服的身影,正逆着人流,快速向着巷内推进……
官方的主力救援……终于到了吗……
这个念头闪过,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