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天气说冷就冷。几场秋雨下来,夜里开始结霜,清晨的地面覆着一层惨白。
王龙飞下地时,呵出的气成了白雾。露水冰凉刺骨,沾在手上,很快就把指关节冻得发红僵硬。地里那些夏日里疯长的蔬菜,明显露出了疲态。
西红柿的叶子边缘开始发黄卷曲,晚结的果子长得慢,颜色也淡,挂在枝头显得有些瑟缩。黄瓜藤的老叶斑驳,新开的花少了,结出的黄瓜也弯弯扭扭,没了夏日的挺拔水灵。豆角倒是还能收,但豆荚明显变薄,籽粒却更饱满,是留种的时候了。
只有那些野菜——马齿苋、灰灰菜,反而在冷空气里愈发精神,叶片变得厚实深绿,仿佛把夏天的劲头都攒到了秋天,霜打之后,口感甚至更柔嫩了一些,少了些粗纤维。
采收变得更具挑战。冰凉潮湿的泥土,冻手的蔬菜,都让动作慢了下来。王龙飞不得不戴上那副磨破了线的劳保手套,但指尖依旧冻得麻木。他需要花更多时间,更小心地采摘,避免碰伤这些在低温下更容易受损的果实。
本地订单的需求也悄悄变了。面馆老板开始问他有没有萝卜和白菜,想着腌酸菜、做泡菜了。摊主老李则催着他多晒点干豆角和茄子干,为冬天囤货。
外地快递的麻烦大了。天气一冷,冰袋的角色瞬间反转——从保鲜变成了防冻。他不得不研究怎么用保温材料包裹泡沫箱,防止娇嫩的蔬菜在运输途中冻坏。成本又增加了一截,计算器按得他眉头紧锁。
网友们的互动里,也多了几分冬日的关怀。
“博主那边降温了吧?干活多穿点!”
“看到视频里手都冻红了,心疼!”
“快递现在路上会冻吗?不行就等开春再寄!”
“期待冬天的酸菜和干菜!”
他一条条回复,心里暖烘烘的,手上的冻疮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谢谢大家!是冷了,但还能扛得住。”
“快递试了加保温层,目前看还行。”
“酸菜在腌了,就是得等时候。”
“黄土坡老农”的留言也变得应景:“霜打后的野菜赛羊肉,是好东西。萝卜白菜该起了,趁着地还没封冻。冬储菜得备足了。”
他照着指点,开始采收地里最后一批萝卜和白菜。萝卜缨子翠绿,下面的萝卜却扎在越来越硬的土里,得使点劲才能拔出来。白菜瓷实,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带着晚秋的凉意。
院子里,一口旧缸刷洗干净,开始按村里老人教的法子腌酸菜。一层白菜一层盐,压实,最后压上块大石头。过程繁琐,满手都是盐渍,刺得冻裂的口子生疼。但他干得仔细,这是冬天的重要储备和可能的收入来源。
晚风吹过,已经带了明显的寒意,刮在脸上像小刀子。王龙飞站在院里,看着堆成小山的萝卜白菜,腌菜缸里渐渐渗出的水渍,以及角落里那些晒得半干的豆角和茄子。
空气里弥漫着盐、发酵蔬菜和泥土混合的复杂气味,清冷,却透着一种为过冬准备的踏实感。
利润依然薄,冬天的额外支出像悬在头顶的剑。但看着这些储备,他心里反而安定了几分。
地里的产出季节性地减少了,但生活的内容却变得更加厚重。他需要精打细算,依靠这些储存和加工,熬过北方漫长而寒冷的冬天。
夜晚,屋里烧起了炕。第一次点火,烟道有些堵,呛得他直流眼泪,折腾了半天才弄顺畅。炕渐渐热了起来,屋里弥漫开一股烧柴火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黄豆显然更喜欢暖和的炕头,蜷在炕尾睡得四仰八叉。
王龙飞坐在炕沿上,就着温暖的炕桌,记录着今天的收支,规划着冬天的订单。窗户玻璃上蒙了一层水汽,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冬天来了,日子会更难。但他已经不像初回村时那样惶惑无助。地教会了他如何向土地索取,也教会了他如何为严寒做准备。
活下去,像地里的野菜一样,熬过冬天,等待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