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黎的眼泪再一次决堤而出,这一次,不再全是恐慌和自责,而是混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而滚烫的悸动。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伸出依旧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熨帖的西裤裤腿,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段暝肆反手将她的手指彻底包裹进掌心,握得那么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透过皮肤渡给她,让她不要怕,一切有他在。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突然,蓝黎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她当时几乎慌得不不知所措,是段溟肆及时出现,有条不紊为她善后。
“论坛的事,我已经处理了,没人敢再议论你一个字。”他语气强势,不容置疑,“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起来,你不用担心,你身体其它没事,只是暂时的失声。”他温声安抚她。
“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却更加令人心悸,“交给我。”
——
国际论坛的余波并未随着段暝肆将蓝黎带离现场而平息。
蓝黎在医院待了一天,温予棠跟段知芮接到电话后就赶来医院陪她,可蓝黎坚持要出院。
——
从医院回来,蓝黎就把自己关在卧室,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又黯淡下去。大部分是陌生号码,夹杂着几条同事小心翼翼探问的消息,她一条都没回。
喉咙依旧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疼,但比生理上的不适更尖锐的,是那无孔不入的羞耻感和职业尊严被碾碎的空洞。
她盯着天花板,眼前反复闪现的是台下那些由疑惑转为不耐,最终凝为审视和失望的目光。
第二天下午,公司的正式邮件到了,措辞冰冷官方,提及因“重大工作失误”对论坛造成不可挽回的声誉影响,经与主办方共同商议,决定即日起暂停她一切职务,接受内部调查。
几乎是同时,主办方对外发布了一则简短声明,对论坛期间的“技术故障”表示歉意,并强调已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处理,确保后续环节万无一失。
“相关责任?”
蓝黎看着那五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透不过气,她成了那个被推出去平息事端的“责任人”。
不过的确,确实是因为她的失误导致的,她没有资格反驳。
她几乎是立刻拨通了她直属上司,传译部总监李明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嘈杂,似乎正在某个会议间隙。
“李总监,”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难以辨认,“邮件我收到了…...我…...”
“蓝黎啊,”李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耐烦,“事已至此,公司也是按规矩办事。你这次捅的篓子太大了,主办方那边压力也很大,总得有人负责。”
“我知道是我的失误,”她急切地打断,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哑而颤抖,带着卑微的乞求,“愿意接受任何处分,扣薪、降级都可以…...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绝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
蓝黎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这份工作让他找回了自信,也算是接替了她妈妈的工作,她有多热爱,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所以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是更冷的回应:“蓝黎,这不是我给你机会的问题,是主办方不再信任你了。你的失误是全球直播的!这不是私下里道个歉就能抹过去的。暂停工作已经是考虑到你过往成绩从轻处理了,你先好好休息吧,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可是…...”她还欲争辩。
“我这边还有个会,先这样。”李明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嘟嘟嘟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蓝黎握着手机,手指冰凉,那点卑微的希望被彻底掐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她甚至没有试图去解释那瓶水可能有问题,可在“既定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像是苍白可笑的借口。他们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个能快速息事宁人的交代。
她蜷缩在床上,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无声颤抖,她热爱的职业倾塌仿佛只在一瞬间,她却没有任何能力去挽回。
为什么会是这样?
贺晏得知论坛发生的事,第一时间给远在南洋的陆承枭打电话,但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人,就连阿武跟时序的也联系不上。
操!真是撞鬼了!不会都把命丢在南洋了吧!
——
彼时,南洋。
南洋的空气湿热粘稠,即使是在最高档的私立医院VIp病房里,也驱不散那股若有似无的、混杂着消毒水和某种热带植物腐败气息的味道。
陆承枭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沉静,如同暗夜里蛰伏的鹰。
他左肩缠绕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昭示着三天前的惊心动魄。
乔念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倒水给陆承枭,她的动作极轻,眼神里盛满了挥之不去的担忧和一丝后怕的惊悸,脸色甚至比病床上的陆承枭还要难看几分。
病房门口,像两尊铁塔般伫立着阿武和巴顿,两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挂彩,阿武的胳膊吊着,巴顿额角贴着纱布。
此刻,他们低着头,浑身紧绷,浓重的自责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溢出来。
“枭爷,是我们失职。”巴顿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悔:“没能提前察觉那杂碎的埋伏......让你......”
阿武更是猛地一捶自己的大腿,发出沉闷一声:“妈的!就该把那片地方再筛三遍!”
陆承枭咽下一口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目光扫过门口两个忠心耿耿却陷入深深自责的下属,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不怪你们。”他开口,声音因虚弱比平时低哑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库曼那条老狐狸,盯上那块地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知道我志在必得,这次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来的。”
这次他们虽然跟库曼大大的火拼了一场,陆承枭带去的上百号雇佣兵也死了十几个,不过总算是端了库曼的老巢。
他微微动了一下,肩部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乔念立刻紧张地扶住他未受伤的右臂。
“这一枪,”陆承枭继续道,眼神里掠过一丝冰冷的狠戾,“挨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