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静静地坐了许久,目光贪婪而忧伤地流连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更深地刻进心底。直到确认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极其轻柔地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然而,段暝肆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床上的蓝黎便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噩梦,再次如约而至,不肯放过她。
“啊......”蓝黎一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
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睡衣的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又是那个噩梦,那些绑匪狰狞猥琐的面孔,那冰凉针尖刺入皮肤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燥热......画面破碎而混乱,却无比真实地反复折磨着她的神经。
就在她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吓了她一跳。
她下意识地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她此刻既想依赖又心生抗拒的名字——陆承枭。
指尖微颤,她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便传来了那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做噩梦了。”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他甚至不需要她发出任何声音,仅仅通过她那尚未平复的、带着细微颤音的喘息,就精准地判断出了她的状况。
蓝黎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交织涌上。她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带着鼻音的、微不可闻的单音节:
“嗯。”
这声应答,微弱得像猫儿的呜咽,却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
短暂的沉默在电话线两端蔓延,却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种无声的陪伴感在静静流淌。蓝黎混乱的心跳,在这片沉默中,奇异地慢慢平复了一些。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已是深夜,而陆承枭身在遥远的t国。
“这么晚了,”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却依旧带着噩梦初醒后的沙哑:“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地担心起他的安危,那个地方毕竟不太平。
电话那头的男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给出了答案,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直白而滚烫的关切:
“担心你回去后会做噩梦。”
话音落下,两人再次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寂静之中。
这几天在岛上,几乎每个夜晚,她都会在相似的时刻被噩梦魇住,而陆承枭,总是能像未卜先知一般,及时出现在她身边,用他或霸道或笨拙的方式,驱散她的恐惧,安抚她直至重新入睡。这仿佛已经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黎黎?”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沉默,像带着钩子,轻轻挠过她的心尖。
蓝黎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尖微微泛白,低声应道:“嗯?”
电话那头,陆承枭几乎是脱口就想说出压在心底、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汹涌思念——“我好想你,好想你,你等着我回来。”那强烈的渴望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滚灼烧。
他想告诉她,离开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他想立刻飞回她的身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确认她的安好,驱散她所有的不安。
然而,话到嘴边,在即将冲口而出的刹那,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不能吓到她,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历噩梦、心神未定的时候。他不能让自己的急切和浓烈的占有欲,成为她新的负担。
于是,最终出口的,是强行压制了所有激烈情绪后,变得异常低沉、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哄慰意味的话语:
“别害怕,”他的声音放缓,像大提琴最醇厚的弦音,缓缓流淌,“乖乖睡,我在。”
“我在”这两个字,他说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和力量。仿佛透过这无形的电波,他依然能构建起一个坚实的屏障,为她隔绝所有梦魇与恐惧。
蓝黎听着他刻意放柔的声音,感受着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无需言说的守护,鼻尖莫名地有些发酸。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又“嗯”了一声。然后,她顺从地重新滑入被窝,侧躺着,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份令人安心的气息更近一些。
电话那头,陆承枭也不再说话,只是保持着通话的状态。听筒里传来他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最有效的安神曲,又像是最忠诚的守夜人,无声地宣告着他的陪伴。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蓝黎罕见地没有赖床,而是换上了一身简洁利落的运动服,开始了晨跑。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却也让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运动完,她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直接去了国际论坛中心。
在同事们惊讶和惋惜的目光中,她向领导递交了辞职信。这一决定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毕竟她在这里发展前景良好。大家纷纷出言挽留,但蓝黎的态度异常坚决。
因为绑架事件,领导理解她可能需要时间调整,先批了她几天假,离职流程也会尽快办理,蓝黎再次道谢后离开。
她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驱车去了郊外一家专业的射击场。现在的她,不想再做一颗依附他人的菟丝花,她要变得强大,而学会保护自己,掌握自卫能力,是迈向强大的第一步。
她在射击场一待就是一整天,不同于以往偶尔来玩票的性质,这一次,她异常专注和认真。戴好隔音耳罩,握紧冰冷的手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子弹击中靶心,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力量的踏实感。她一遍遍地练习,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手臂因为后坐力而酸麻,但她眼神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而另一边,段暝肆安排在蓝公馆附近的保镖,尽职地向他汇报了蓝黎今天的行程。当听到她去了射击场,并且一待就是一整天时,他感到十分意外。
平时她去射击场,大多是和妹妹段知芮一起,带着些休闲娱乐的性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萦绕在心头。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下午四点,他再也坐不住了,拿起车钥匙便离开了公司,亲自驱车前往郊外的射击场。
段暝肆赶到射击场时,蓝黎刚好换好衣服,提着装备袋从里面走出来,就看见他的车停下,他推开车门,大步朝她走来。
“肆哥,你怎么来了?”蓝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