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与疲惫如同深海的淤泥,将帝天的意识紧紧包裹、拖拽,沉向未知的深渊。神魂仿佛被撕裂后又强行拼接,每一次细微的波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玄力干涸的经脉如同龟裂的土地,渴望着雨露的滋润。
在这片意识的混沌中,唯有偶尔传来的、一丝极其轻柔的触碰,以及那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女子幽香,如同指引迷航的微弱灯塔,让他不至于彻底迷失。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沉重的黑暗终于开始缓缓退潮。
帝天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如同挣扎着破茧的蝶。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隙,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他下意识地又闭了闭眼。
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黑色岩石穹顶,以及从洞口缝隙透进来的、幽狱死地那永恒不变的昏沉光线。
自己……还在那个临时山洞里。
意识逐渐回笼,与裂魂影豹那场惨烈搏杀的片段如同潮水般涌上脑海——灵魂冲击的剧痛、寂灭灵眸的睁开、离殇断肠的斩出、抿神刃的绝杀……以及最后那几乎抽空一切的力竭感。
他下意识地想要运转玄力检查身体,却只引得经脉一阵抽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惊动了洞内的人。
“你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和如释重负的清冷女声在一旁响起,语气中却难掩疲惫。
帝天艰难地偏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白芷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原本洁白无瑕的长裙裙摆沾染了些许尘土,发髻也稍显凌乱,几缕青丝垂落在光洁的额角。她那张冷艳的俏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阴影,显然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但此刻,那双清澈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充满了关切。
而在白芷身旁,妹妹白薇正蜷缩着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身上盖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男性外袍——正是帝天之前穿的那件。
看着这两姐妹,尤其是白芷那明显是守候已久的疲惫模样,帝天心中微微一动。他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沙哑如同破锣:
“水……”
白芷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拿起旁边一个用清水洗净的石碗,小心翼翼地凑到帝天唇边,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
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帝天贪婪地喝了几口,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我……昏迷了多久?”他缓了口气,再次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沙哑,但清晰了许多。
白芷放下石碗,看着他,轻声道:“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帝天微微一怔,虽然料到消耗会很大,但也没想到竟然昏迷了这么久。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依旧弥漫全身,神魂的刺痛感也并未完全消退,但比起昏迷前那种油尽灯枯的感觉,已经好了太多。显然,在这三天里,有人悉心照顾,并给他服用了不错的丹药。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白芷那疲惫的容颜上,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无力:
“啧……难怪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原来是睡了这么久。辛苦白芷仙子了……给小爷我当了三天的贴身丫鬟?这服务……啧,回头得好好‘报答’你才行……”
他的话依旧带着那股子熟悉的、欠揍的调调,但或许是因为太过虚弱,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那调侃的力度大打折扣,反而听起来有些……别样的意味。
若是平时,白芷听到这等浑话,定然会俏脸含霜地反唇相讥。但此刻,她只是微微抿了抿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看着帝天那苍白虚弱却还要强撑着嘴贱的模样,心中莫名地软了一下,甚至有一丝……想笑的冲动?
这个家伙,真是死性不改。
她轻轻别过脸去,掩饰住那一闪而逝的微妙情绪,语气尽量平淡地说道:“公子是为了救我们姐妹才身受重伤,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谈不上辛苦,更无需……报答。”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微微有些迟疑。
帝天看着她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嘿嘿笑了两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穷追猛打。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叹了口气:“妈的,这次亏大了,那黑猫崽子下手真狠……差点把小爷我打成傻子。”
他这话说得粗俗,却让白芷转回了头,眼中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那裂魂影豹是十品生灵玄兽,极其罕见难缠,专攻神魂,公子能独自将其斩杀……实在令人敬佩。”这番话,她说得真心实意。
“敬佩?”帝天眉毛一挑,又来了精神,“光敬佩有什么用?来点实际的啊!比如……哎呦……”他本想再口花花几句,却不小心牵动了神魂的伤势,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白芷见状,下意识地倾身向前,脸上露出焦急之色,一只手甚至无意识地伸出了一半,似乎想去扶他,又觉得不妥,僵在了半空。
看着她那副关切则乱的模样,帝天忽然觉得这伤受得好像……也不全是坏事?他忍着痛,龇牙咧嘴地笑道:“没事没事……死不了。就是看着仙子你为我担心,我这心里啊……比吃了蜜还甜,伤都好得快了几分!”
“你!”白芷这才反应过来又被这家伙戏弄了,俏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猛地收回手,转过身去,赌气般不再看他。但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红透的耳根,却暴露了她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的内心。
这个无赖!重伤初醒就没个正形!
帝天看着她那羞恼的背影,嘿嘿地低笑了几声,却也没再继续招惹她。他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洞内暂时安静下来,只有白薇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帝天闭上眼睛,开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微弱的玄力,配合着丹药残留的药力,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神魂。虽然缓慢,但确实在一点点恢复。
白芷虽然背对着他,但神识却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的状态,感受到他那逐渐平稳下来的气息,心中才稍稍安定。
她看着洞外昏沉的光线,心情复杂难言。
这三天三夜,对她而言同样漫长而煎熬。担心帝天的伤势,警惕洞外的危险,照顾昏迷的他……每一刻都绷紧了神经。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长时间地接触过一个陌生男子,更别提还是如此……特别的一个人。
看着他昏迷时安静脆弱的模样,再对比他醒来后那副瞬间恢复的贱兮兮的样子……巨大的反差,让那个原本只是“救命恩人”的模糊形象,变得异常鲜活和……复杂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帝天的男人,虽然嘴巴坏得要死,行事风格也让人哭笑不得,但他身上那种关键时刻的担当、强大到令人安心的实力、以及偶尔流露出的、隐藏在玩世不恭下的细微温柔……像是一种慢性毒药,不知不觉间,已然在她心湖中投下了石子,荡开了层层涟漪。
“姐……他醒了吗?”这时,白薇被细微的动静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声问道。当她看到睁着眼睛的帝天时,小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帝天公子,你终于醒啦!”
帝天睁开眼,对着小丫头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容:“哟,小薇薇也醒啦?有没有想哥哥我啊?”
白薇小脸一红,躲到姐姐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头看他,小声道:“想……我们都很担心你……”
白薇此话一出,白芷脸颊更烫,却不好反驳,只能维持着背对的姿势,故作镇定。
帝天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些,哈哈一笑,结果又扯到了伤口,顿时变成了一阵龇牙咧嘴的抽气声。
洞内,气氛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某种微妙的情愫,正在这昏暗的死地洞穴中,悄然滋生。帝天的恢复之路尚长,而三人之间的关系,也在这特殊的境遇下,悄然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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