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落下来,废弃厂房的角落里,一盏昏黄的灯泡在锈蚀的铁架上轻轻摇晃,将李默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像一道被拉伸的剪影,投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
灯丝偶尔发出“滋啦”一声轻响,伴随着轻微的闪烁,像是随时会熄灭。
他面前的系统界面上,幽蓝色的倒计时在黑暗中无声跳动,数字冷峻地切割着时间:【主线任务1 - 2:承接三项外部加工订单(倒计时6天23小时)】。
空气沉滞,弥漫着机油与铁锈混合的冰冷气息,鼻腔里钻入的每一口都带着金属的腥涩,仿佛吸入的是岁月锈蚀的残骸。
脚下的地面微凉,鞋底踩在碎屑与油渍交叠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指尖无意蹭过机床边缘,粗糙的锈斑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刮擦感。
李默盯着空旷如巨兽之腹的厂房,金属穹顶在昏光下泛着冷灰的色泽,断裂的管道像垂死的触手悬在半空。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干涩。
没资质,没客户,甚至连这盏灯的电,都是他凭着前世的经验,从老旧的电缆分线盒里“借”来的。
空有一身顶尖的钳工技术和一台超时代的Yq - 3型伺服冲压机,却像被困在孤岛上的屠龙者,无龙可屠。
“吱呀——”
一声轻响,厂区大门被推开一道缝,冷风裹挟着夜露灌入,吹得灯泡剧烈摇晃,光影在墙上疯狂扭动。
李默瞬间警觉,像一只被惊扰的猎豹,抄起手边一根半米长的钢管,金属的冰凉触感顺着手掌蔓延,他悄无声息地隐入机床的阴影中,呼吸放得极轻,耳膜捕捉着每一步细微的动静。
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是社区干事苏晓芸。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油污和碎铁片。
鞋跟轻点地面,发出“嗒、嗒”的脆响,在空旷的厂房里荡开一层层回音。
她的呼吸带着白雾,脸颊被寒风吹得微红。
“李默?你还在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带着一丝回响,尾音微微颤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看到是她,李默才松了口气,从阴影中走出,略带歉意地放下钢管,掌心已被汗水浸得微湿。
“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苏晓芸看到他满手的油污和脸上疲惫却不失坚毅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叹。
那双眼睛,在昏黄灯光下依然亮得惊人,像藏着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这个刚从少管所出来的年轻人,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地方,试图用自己的双手挣出一条活路。
她将饭盒递过去,温热的触感透过纸壳传来:“给你带了点吃的,别总饿着肚子。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李默接过温热的饭盒,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至胸口,仿佛驱散了厂房里所有的寒意。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还没。没人会相信一个没名没号的学生仔。”
苏晓芸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或许可以试试。”她看着李默瞬间亮起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们社区的老房东王建国,他那栋出租楼的二楼阳台护栏早就锈得不行了,一直想找人换。之前找的孙瘸子那帮人要价太高,他嫌贵就拖着了。你要不要去试试?”
希望的火苗在李默眼中瞬间燃起,仿佛燎原之火!
他立刻掏出手机,将修复好的机床照片,以及那段Yq - 3型伺服冲压机流畅运行、精准冲压出复杂构件的短视频调了出来,双手递到苏晓芸面前,语气恳切无比:“苏姐,这是我做的东西,您看……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保证,质量绝对过硬!”
苏晓芸看着视频里那台老旧机床如臂使指般精准工作的画面,金属撞击的“哐哐”声仿佛穿透屏幕传来,节奏稳定而有力。
这可不像普通的小打小闹。
她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带你去!”
当晚,在苏晓芸的带领下,李默站在了王建国的家门口。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出头,头发微秃的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腋下夹着一卷报纸,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正是王建国。
门缝里飘出一股隔夜饭菜和烟味混合的气息。
“晓芸啊,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王建国的目光在李默身上扫了一圈,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个学生?毛长齐了没?搞铁艺?你这小身板,能焊得牢实吗?”
面对这种毫不客气的质疑,李默没有争辩。
他只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纸和笔,就在王建国家的饭桌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线条利落而精准。
不到五分钟,三种风格各异的铁艺护栏样式草图跃然纸上——简约现代风、典雅欧式风、以及兼顾安全与美观的新中式。
每一种样式旁边,都清晰地标注了用料规格、关键焊接点和受力分析。
王建国脸上的轻蔑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奇。
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图纸上的线条,触感粗糙的纸面,低声嘀咕:“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李默放下笔,抬头直视王建国,声音沉稳而自信:“王叔,这是三种方案。按市场价,我给您降百分之十五。工期三天,保证交货。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先不收定金。”
王建国被李默的专业和气势镇住了,但老江湖的谨慎让他没有立刻松口:“说得好听。要是你给我做砸了,耽误我房子出租,你赔得起吗?”
“赔不起。”李默的回答干脆利落,却让王建国一愣。
只见李默眼中闪烁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光芒,“但我可以先做一段一米长的样品给您看。您拿尺子量,拿锤子砸,要是满意,我们再签单。要是不满意,我分文不取,扭头就走,绝不耽误您一分钟。”
这番话掷地有声,堵死了王建国所有的疑虑。
先看货,后付款,自己没有任何损失。
他盯着李默看了足足半分钟,终于点了头:“行!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一米长,明天早上我等着看货!”
李默连夜返回工厂,心头一片火热。
他从废料堆里找出几根符合尺寸的角钢,启动了Yq - 3。
机器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钢铁巨兽,伺服电机的嗡鸣声在厂房中回荡,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冲压模具在液压驱动下精准砸向钢材,发出“哐”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金属在高温高压下瞬间塑形,准备制作护栏顶部的弯头构件。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不屑:“花里胡哨,你这模具是自己瞎做的吧?间隙太大,冲压角度也不对,压出来的件看着平,内应力一大,受力就得歪。”
李默心中一惊,猛然回头。
只见角落的阴影里,老陈头像个幽灵一样站着,不知来了多久。
他手里捏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烟丝的淡淡烟草味混在机油味中,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看穿一切的锐利。
没等李默开口,老人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图纸,扔了过来。
图纸已经泛黄,边角都磨破了,但上面用铅笔手绘的模具线图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尺寸、每一个角度都标注得一丝不苟。
指尖触到纸面,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褶皱与油渍。
“用这个,我当年在红星厂做标准件的模线。照着这个参数调你的机器,出来的活儿才叫活儿。”老陈头说完,便转身又缩回了阴影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李默捧着那张图纸,如获至宝!
这哪里是图纸,这分明是一位老工匠数十年经验的结晶!
他压下心中的狂喜,立刻按照图纸上的参数,对Yq - 3的模具定位和冲压行程进行了微调。
“嗡——哐!”
机器再次启动,这一次,冲压的声音变得更加沉实有力,像是金属在歌唱。
一个完美的弯头构件从模具中弹出,表面光滑,弧度标准,用角尺一量,平整度几乎无可挑剔。
指尖抚过焊缝,光滑如镜,毫无毛刺。
李默的内心激动不已,他冲着阴影里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次日清晨,当李默带着那段焊接精良、打磨光滑的一米样品出现在王建国面前时,王建国彻底惊了。
他拿出卷尺、角尺,翻来覆去地量了半天,发现最大的误差竟然不到两毫米!
指尖划过焊点,坚硬如铁,毫无松动。
他又从家里找来一把大铁锤,对着焊接点狠狠砸了几下,只留下几个浅浅的白印,焊点纹丝不动。
“好!好小子!”王建国一拍大腿,当场拍板,“不用说了!我这栋楼六户阳台的活儿,全归你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
城南的一家老茶馆里,茶香混着烟味在空气中缭绕,老式吊扇吱呀转动,几个老人围坐打牌,喧闹声不绝于耳。
一个四十多岁、走起路来一条腿微瘸的男人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就是靠着给附近小工程做配套、半抢半包活儿的孙瘸子。
“啪!”他将手里的茶碗重重摔在桌上,茶水四溅,烫得旁边人缩手。
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嘈杂中格外刺耳。
“哪来的学生娃,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在这片收了十年的保护费,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撒野了?”他对着身边两个流里流气的黄毛手下使了个眼色,“去,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知道这儿的规矩!”
当夜,两道黑影借着夜色,从厂区北墙一个破损的狗洞里钻了进去。
他们没有大肆破坏,而是直奔李默那台宝贝钻床,熟练地拧下了最核心的部件——一枚特种合金钻头。
金属与金属分离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被夜风吞没。
临走前,还在钻床的机身上用油漆喷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再接单,断手!”红漆未干,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第二天一早,李默清点工具时,一眼就看到了那行刺眼的红字和空空如也的钻头卡口。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指节因握紧扳手而泛白,掌心渗出冷汗,但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他没有声张,更没有报警。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从包里取出一支外形普通的钢笔,打开录音功能,用一块破布巧妙地缠绕后,塞进了钻床旁一堆废弃零件的缝隙里,笔尖的微型麦克风正好对着钻床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他又找来一张纸,用粗笔写上“钻头已坏,明日去市里补货”,然后将纸条随意地丢在最显眼的机床操作台上。
他算准了,这帮人偷走钻头,就是为了延误他的工期,必然会回来查看情况。
果然,次日凌晨,天还未亮,一道黑影再次从狗洞潜入。
那人轻手轻脚地摸到钻床边,看到那张“明日补货”的纸条,发出一声得意的冷笑,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小杂种,看你拿什么交货,还敢跟瘸子哥抢食……”
他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被那支录音钢笔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天一亮,李默就取回了录音笔。
他没有自己出面,而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苏晓芸,将事情的原委和录音证据和盘托出。
苏晓芸听完录音,气得脸色发白,指尖微微发抖,立刻带着李默找到了片区的治安联防队。
盗窃加上明确的威胁,性质立刻变得严重。
在治安队的介入和压力下,孙瘸子的两个手下很快就扛不住了。
当天下午,一个黄毛小子就灰溜溜地将那枚价值不菲的特种钻头送了回来,还连声道歉。
风波平息,李默再无后顾之忧。
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有了老陈头提供的标准模具,整个生产流程被彻底优化。
原本需要反复测量、手工弯折的构件,现在只需要将材料送入Yq - 3,一踩踏板,半自动冲压一次成型,精准又高效。
整个生产效率,足足提升了三倍!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永动机,在厂房里通宵达旦地赶工。
切割的火花如金色雨点般四溅,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焊接的弧光在黑暗中划出刺目的蓝白轨迹,映得瞳孔发痛;打磨的嗡鸣声持续不断,震得耳膜发麻,连牙齿都仿佛在共振。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照进厂房时,六套崭新的铁艺护栏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空地上。
每一套都线条流畅,造型优美,表面的黑色防锈漆光滑如镜,每一个焊接点都均匀饱满,如同鱼鳞般整齐排列,充满了力量感和工业美学。
王建国带着几个租户来验收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我的天……这……这是那个学生娃做出来的?”王建国用手抚摸着冰凉而光滑的护栏,感受着那坚固牢靠的质感,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这手艺,这质量,比孙瘸子那帮人的活儿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二话不说,当场结清了全部款项,一千八百元现金,一分不少。
不仅如此,他还热情地拉着李默,将他介绍给了同来验货的另外两个开店铺的朋友,当场又敲定了两个门脸招牌铁艺框架的订单。
【叮!外部加工订单完成进度:1\/3。】
【叮!外部加工订单完成进度:2\/3。】
【叮!外部加工订单完成进度:3\/3。】
【主线任务1 - 2已完成!
奖励:初级机械维修经验包,自由属性点 + 2,信用积分 + 50。】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接连响起。
李默站在晨光中的废厂门口,手里攥着那沓还带着余温的钞票,看着自己手机银行账户里跳动的余额,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不远处的老陈头,目光真诚而郑重:“陈叔,您……愿不愿意来当我们的技术顾问?我给您开工资。”
老人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没点燃的旱烟,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李默年轻而坚定的脸庞。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点了点头:“我老了,开不开工资无所谓。我信手艺,也信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远处,苏晓芸站在社区办公室的窗前,望着那座沉寂多年的废弃厂房里,第一次在清晨亮起了灯光,看到了那两个一大一小、仿佛传承着某种精神的身影。
她拿起笔,在社区本月的月报草稿上,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关于在红星厂旧址,设立社区青年技能实训点的初步建议……”
李默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转头望向厂房深处。
那是一个更大的,堆满了废弃钢材和旧设备的仓库,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那些巨大的、锈死在一起的货架和设备机座,将宝贵的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钢铁丛林,阻挡着他前进的道路。
新的订单意味着需要更大的操作空间,而眼下这个角落,已经捉襟见肘。
老陈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皱起了眉:“想把那地方腾出来可不容易。那些大家伙都是当年焊死的,死沉,螺栓都锈烂了,想拆都拆不动。”
李默的目光在那片钢铁丛林上缓缓扫过,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起了一股更加炽热的火焰。
那目光,仿佛能将坚硬的钢铁融化。
他攥紧了拳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迅速成型。
是时候,给这个小作坊来一次脱胎换骨的改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