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二年的腊月,岁末的钟声尚未敲响,帝国四方却已笼罩在更为浓重的迷雾之中。各方势力在试探与反击中不断调整策略,而朱常洛脑海中那沉寂的系统,终于在这纷乱时局中,掀开了新的一页。
宣府镇,“瑞福祥”绸缎庄依旧人来人往,看似寻常。李永芳率领的铁血骑精锐与当地锦衣卫已在此布控数日,却未发现幕后主使的踪迹,对方仿佛凭空蒸发。然而,细致的监视并非全无收获。他们发现,每隔几日,便有一个固定的信使,会从绸缎庄后门取走一批“账本”,送往城西一座不起眼的宅院。
“那座宅院登记在一个山西茶商名下,但此人常年不在宣府。”负责监视的锦衣卫小旗禀报道。
李永芳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对方很谨慎,用的是死信箱和多重中转。强攻宅院,恐怕会打草惊蛇,最多抓到几个小角色。”
“那……我们该如何?”部下问道。
“他们不是喜欢传递消息吗?”李永芳冷笑,“那我们就帮他们传递一点‘好消息’。”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他决定仿照对方的笔迹和密写方式,伪造一份“北疆肃奸行动受阻,主要线索已断,可安心进行下一批交易”的假情报,通过那个信使传递回去。他要利用这条好不容易发现的渠道,反向麻痹对手,诱使其露出更大的破绽,甚至传递错误信息,扰乱其部署。
“同时,”李永芳补充道,“严密监控那座宅院的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与京城方向的联系。我就不信,揪不出这只老狐狸!”北疆的博弈,从单纯的追查,进入了更为凶险诡谲的反间与欺骗阶段。
龙安州,在柳文耀的强力干预和朝廷的支持下,金融风波暂时平息。但柳文耀深知,这只是治标。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以工代赈”的工程和“技术攻坚”上。
西郊工坊区,伴随着一阵不同于蒸汽机低沉轰鸣的、更有节奏的“哐当”声,一台经过改进、结构更为紧凑的“泰昌式二代乙型蒸汽机”成功驱动了一组全新的机械——由齿轮和连杆带动的“龙安织机”。这台织机不再完全依赖水力,在蒸汽动力的驱动下,纺纱速度提升了近三成,且对地理环境要求更低。
“成功了!”负责此项目的匠师激动得满脸通红。
柳文耀亲自检验了织出的布匹,质地均匀,效率显着提升。他当即下令:“集中力量,优先打造二十台此类蒸汽织机,装备州衙直属织坊。同时,将此技术图纸备案,允许信誉良好的民间工坊付费申请使用,但需严格遵守质量标准。”
此举意义重大。它不仅提升了龙安支柱产业——纺织业的效率和竞争力,更探索出了一条蒸汽动力应用于轻工业的道路,为龙安产品开拓更广阔市场奠定了基础。技术的突破,成为了柳文耀应对经济困局最有力的武器。
同时,“官道网”的修筑进展顺利,吸纳了大量流民,稳定了社会秩序;州学内新设的格物、算术专科,也吸引了不少年轻学子,一股重视实学、钻研技术的风气正在龙安悄然形成。柳文耀以务实的态度,将危机转化为产业升级和社会治理的契机。
张献忠的“私掠”报复行动,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数股与荷兰人勾结的海商武装老巢被端,损失惨重,一时间东南沿海风声鹤唳,再也无人敢轻易触碰大明皇家海贸总公司的虎须。荷兰人试图利用代理人进行低成本骚扰的策略初步受挫。
然而,荷兰东印度公司显然不甘失败。他们一方面向巴达维亚总部求援,另一方面,则加紧了与部分对张献忠强势整合海商不满的东南本土势力的秘密接触,试图从内部寻找突破口。
这一日,张献忠在福州行辕接到密报,称有一支悬挂西班牙旗帜,但形迹可疑的船队,在台湾海峡以北活动,似乎试图绕过大明控制的常规航线,与日本进行直接贸易。
“西班牙人?还是冒充的?”张献忠眯起眼睛,杀气四溢,“管他娘的是谁!敢在老子的地盘上不守规矩,就是找死!”
他亲自点齐麾下最精锐的“破浪营”,乘坐速度最快的“海蛇级”突击舰,悄然出港。凭借对海流的熟悉和精准的情报,张献忠在澎湖以东海域成功拦截了这支船队。对方果然并非纯粹的西班牙商船,其中夹杂着荷兰制式的武装商船和疑似日本朱印船。
没有警告,没有交涉。张献忠的命令只有一个字——“打!”
猛烈的炮火瞬间撕裂了海面的平静。明军战舰如同嗜血的鲨群,利用速度和火力优势,对措手不及的对手进行了毁灭性打击。战斗毫无悬念,企图偷运的船队或沉或降,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和挣扎的水手。
张献忠站在舰首,任由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和硝烟扑面。他下令将俘虏中的头目公开处决,首级悬挂于福州港示众,并将其余俘虏连同缴获的船只、货物一并扣留。
“传话出去!”张献忠声若雷霆,“往后,但凡未经老子允许,擅自在这片海上搞小动作者,这就是下场!荷兰人、西班牙人、还是什么牛鬼蛇神,不服气的,尽管放马过来!”他以一场干净利落、近乎残忍的海上歼灭战,再次向所有海上势力宣告了无可争议的武力霸权,用血与火维护着他定下的海上秩序。
九州,萨摩藩的密使终于带回了岛津久通的答复。结果却不如预期。岛津久通虽然对大明提供的火铳图纸和贸易许诺表示兴趣,但对直接对抗江户幕府表现得极为谨慎,只同意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一些“试探性”的合作,例如默许大明商人在其控制下的某些港口进行小规模贸易,并提供一些幕府的动向信息,但拒绝任何可能引发军事冲突的实质性行动。
几乎同时,卢象升(融合郭嘉武魂)派往平户散播流言和联络切支丹残党的人员也传来消息,称幕府似乎加强了管控,流言效果大打折扣,且联络切支丹的渠道受阻,进展缓慢。
江户幕府显然并非毫无作为,他们的警惕和反制措施,给大明精心布局的“暗度陈仓”之策带来了不小的阻力。
紫禁城,枢密院值房。徐允贞(融合上官婉儿武魂)看着各方传回的报告,秀眉微蹙,但并未慌乱。上官婉儿的政治智慧让她早已预料到事情不会一帆风顺。
“岛津家首鼠两端,是在待价而沽,也是畏惧幕府实力。”她冷静分析,“既然如此,我们便给他加加码,也给他壮壮胆。”
她迅速做出调整:“史可法大人那边,可向岛津家透露,我大明即将派遣正式使团前往江户,商讨开港事宜。暗示他们,若此时不表明立场,争取更多利益,待幕府与大明达成协议,萨摩将更加被动。”
“卢象升大人那边,流言可暂缓,避免过度刺激幕府。将重点转向收集九州各藩,尤其是与萨摩有旧怨的藩主情报,或许将来有用。联络切支丹之事,转为长期潜伏,不可急于求成。”
“另外,”她目光微闪,“可让我们在朝鲜的人,‘无意间’向对马藩透露,大明有意加强对日贸易,正在物色可靠的合作对象……消息自然会传到萨摩耳中。”
她巧妙地利用信息差和心理战,对萨摩藩进行软硬兼施的敲打,同时调整暗线策略,从咄咄逼人转为暗中积蓄。面对挫折,她展现出了出色的应变能力和战略耐心。
乾清宫内,朱常洛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方奏报。北疆的反间计、龙安的技术突破、东南的血腥裁决、东瀛的策略调整……各方砥柱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应对困局,虽进展不一,但帝国这艘巨轮依旧在惊涛骇浪中艰难而坚定地前行。
太子朱由楧侍立在侧,看着父皇将一份份奏章归类、批阅、下达指令,忍不住问道:“父皇,北疆案牵连渐广,东南战端又起,东瀛布局受挫,龙安亦刚经历风波……儿臣观之,似乎处处受阻,步步维艰。”
朱常洛放下朱笔,看向年轻的太子,目光深邃:“楧儿,你只见其表,未见其里。北疆虽迷雾重重,但李永芳已寻得蛛丝马迹,敢于行险一搏,此乃进取;龙安化危机为机遇,深耕技术,夯实根基,此乃远见;张献忠以霹雳手段显震慑之威,虽酷烈,却有效维护海权,此乃担当;徐允贞遇挫不馁,灵活调整东瀛之策,此乃智慧。”
他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寰宇全舆图前,手指划过四方:“治国如同医病,沉疴痼疾,非猛药不能去。如今四方之困,正是帝国积弊之显象。唯有经历此番刮骨疗毒,方能祛除病根,焕发生机。你看他们,可有谁因困难而退缩?可有谁因受阻而放弃?”
朱由楧若有所思:“父皇的意思是,眼下困境,反而是锤炼各方、暴露问题的契机?”
“不错。”朱常洛颔首,“帝王之道,不在于事事躬亲,而在于识人用人,在于把握大势,在于关键时刻敢于决断,并能承担后果。如今朕放手让他们去闯,去试,去碰壁,正是要看看,这大明朝的臣工,究竟有多少真才实学,多少忠勇担当!”
他回到御案前,提起朱笔,在一份关于增拨龙安州学经费的奏请上批了个“准”字。
“告诉骆养性和王安,”朱常洛对侍立的太监吩咐道,“各方查案,一应所需,尽力满足。朕要知道这冰层之下,到底冻结了多少污秽。待到春来冰消雪融,便是涤荡乾坤之时!”
殿外寒风呼啸,乾清宫内烛火长明。帝国的掌舵者,正以无比的耐心与决绝,等待着那破冰惊雷的最终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