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七年的初冬,大雪如期而至,将帝国的喧嚣与动荡暂时封存于一片素白之下。然而,严寒并未冻结各方的谋划与角力,反而像是一方巨大的磨刀石,砥砺着帝国的锋芒,冰层之下,惊雷正在悄然孕育。
北疆,千里冰封,呵气成冰。罗刹人虽已退去,但朱由检心中的警兆却愈发强烈。鹰扬堡战役中,罗刹人仿制改进的火炮,其射程与威力已隐隐逼近明军,若非战术运用得当,胜负犹未可知。他深知,下一次交锋,必是更为惨烈的技术对抗。
利用冬季无法大规模用兵的间隙,他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军械改良中。他亲自督造扩建了磐石堡的“军械研造所”,不仅集中了北疆最好的铁匠和工匠,更以重金和优厚待遇,从龙安“格物院”和关内兵仗局,挖来了数名精通冶金与火炮设计的人才。
研究的核心,便是如何进一步提升“泰昌式野战炮”的射程、精度与耐用性,并尝试缩小口径,制造更适合骑兵携带的“骑炮”。朱由检几乎日日泡在研造所内,与工匠们一同研讨图纸,观看试射,记录数据。北疆的冬天,在炉火的映照与试炮的轰鸣中,充满了铁与火的灼热气息。他知道,与罗刹的较量,已从单纯的战场厮杀,延伸至更深层次的技术竞逐。
龙安州,资本与守旧势力的反扑,并未因严寒而停歇,反而借着年关节庆,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更大的波澜。数名江南籍的御史言官联名上奏,弹劾柳文耀“借《则例》之名,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致使龙安百工凋敝,民怨沸腾”,并附上了所谓“龙安工匠血泪陈情书”(实为伪造)。更有甚者,将龙安工坊的煤烟与污水,渲染成“毒瘴弥天,毁损龙脉”,言辞耸人听闻,直指柳文耀祸国殃民。
这些奏章在年关前的朝会上引发了激烈争论。部分守旧大臣趁机发难,要求朝廷收回《则例》,查办柳文耀。支持新政的官员则据理力争,双方在金銮殿上吵得不可开交。
消息传回龙安,柳文耀面沉如水。他深知,这已非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关乎帝国未来走向的政治斗争。他连夜写下万言奏疏,一方面以详实数据驳斥诬蔑,另一方面则尖锐指出,反对者实为“恋栈旧利,罔顾国势”,若因噎废食,则帝国工业化前功尽弃。他请求皇帝圣心独断,并愿亲赴京师,与弹劾者当廷对质。
乾清宫内,朱常洛看着堆满案头的弹劾奏章与柳文耀的自辩疏,眼神冰冷。他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将此事留中不发,秘令东厂暗中调查那些弹劾奏章背后的指使之人和伪造证据的源头。龙安的命运,乃至新政的成败,悬于皇帝一念之间,也系于这场不见硝烟的朝堂暗战。
东南福州港,尽管北风凛冽,一支由三艘新式战舰(包括“靖海号”)和五艘大型福船组成的特混舰队,在张献忠的亲自率领下,悄然拔锚起航,目标直指婆罗洲西北部的那处天然良港。此行任务重大:与当地土王正式缔结条约,获得港口使用权,并建立第一个大明在南洋的永久性据点——“镇南港”。
航行之初颇为顺利,凭借改进的航海仪器和详细海图,舰队顺利穿越台湾海峡,进入南海。然而,就在接近婆罗洲海域时,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猛烈风暴。狂风卷起如山巨浪,战舰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如同树叶般渺小。“靖海号”虽舰体坚固,亦有多处受损,一艘福船甚至险些倾覆。
风暴持续了两日方歇。舰队损失了不少物资,多名水手受伤,航程也被大大延误。张献忠站在重新恢复平稳的“靖海号”舰桥上,望着劫后余生的舰队和依旧茫茫无边的大海,脸色凝重。他深知,这仅仅是远征的第一步,真正的挑战——陌生的海域、潜在的西夷威胁、难以捉摸的土着——还在后面。海疆的拓展,每一步都伴随着未知的风险与巨大的代价。
日本江户,持续数月的权力斗争,终于在冬雪降临时尘埃落定。出乎许多人意料,在关键时刻,以酒井忠世为首的辅政派获得了多数谱代大名(世袭家臣)的支持,而浅井久政的外戚派则因其急切寻求外援(包括与大明的秘密接触)的行为暴露,引发了众多大名的警惕与反感,最终功亏一篑。
辅政派拥立了德川家光的幼弟德川纲重为新任将军,由酒井忠世等人继续辅政。浅井久政被迫隐退,其党羽遭到清洗。
消息传至长崎,大明使团馆驿内一片沉寂。杨涟与孙传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遗憾与凝重。他们押注浅井派,终究是赌输了。
“辅政派上台,其对外政策恐更趋保守。”孙传庭(融合范仲淹武魂)叹息道,“我等与浅井氏之秘密往来,虽未留下实证,然必已引起酒井派之忌惮。日后与幕府交涉,恐更为艰难。”
杨涟(融合于谦武魂)沉吟道:“事已至此,懊悔无益。当务之急,是立刻调整策略。需以更谦卑、更守规矩的姿态,向新幕府表示祝贺,并重申大明愿遵守日本法度,只求维持长崎现有贸易。同时,彻底切断与浅井派的一切联系,销毁所有可能引火烧身的痕迹。”东瀛的局面,因辅政派的胜利,并未迎来预期的开放,反而可能进入一个更加封闭和警惕的时期。
(五) 乾清定策 系统微澜
紫禁城,暖阁外大雪纷飞,殿内却因皇帝的决断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朱常洛审阅着四方奏报:北疆朱由检专注于技术革新的务实、龙安柳文耀面临的政治风暴、海疆张献忠远征遭遇的艰难、东瀛使团押注失败的挫败。局面纷繁,危机与压力并存。
“北疆定王,能于胜后见危,着力技术根本,此乃良将之资。准其一切所请,要人给人,要钱拨钱。与罗刹之争,未来在于技高一筹。”
“龙安之事,非止一州之得失,乃国策之争。柳文耀之辩,字字铿锵,数据确凿。着东厂、锦衣卫,严查诬告之源,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谁在阻挠帝国自强!告诉柳文耀,朕信他,让他安心任事,朝廷自会为他做主!”
“海疆远征,首重艰险。张献忠遇风暴而不退,勇气可嘉。然南洋非比近海,告诫其务必谨慎,与土着交往需以诚相待,据点建设量力而行,站稳脚跟为第一要务。”
“东瀛赌局虽输,然非战之罪,乃势之使然。使团能及时调整,切割避险,处置得当。告诉徐允贞,对日政策需转为长期忍耐与渗透,维系现有贸易渠道,等待下一个时机的到来。”
他的旨意,果断而强硬,尤其在龙安一事上,展现了毫不妥协的支持态度。就在他做出维护柳文耀、力挺新政的决断后,脑海中“山河社稷图”光华流转,国运光丝似乎更加凝练,并且,他隐约感觉到,那些因他决策而汇聚的、无形的“势”,正丝丝缕缕地滋养着这幅神秘的图卷。
“传旨,”朱常洛对王安道,声音在温暖的殿宇中清晰回荡,“今岁除夕,朕将大宴群臣。着光禄寺好生准备。朕要借此机会,让天下臣工都知道,朕励精图治、革新图强之心,坚如磐石!”
大雪无声,覆盖了旧年的尘埃,也掩埋了暗涌的惊雷。帝国的中枢,在这承前启后的岁末寒冬,以其越发坚定的意志和深沉的力量,为即将到来的泰昌十八年,积蓄着破冰前行的磅礴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