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
商闻秋和柳夏醒来后,便开始处理正事。
他们二人正围在暖炉边讨论如今的局势,海勒森突然掀开帘子走进来。
“哟,海勒森?”商闻秋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差点被吓死,“欸等等!你怎么变成了这副德行?”
海勒森蓬头垢面、浑身都是雪,双目充满血丝,看起来又狼狈又落魄。
“……王上,将军。”海勒森对他们二人点点头,“……可以请你们,回大汉的时候把花边的尸骨带回去吗?”
“你放心,”商闻秋站起身来,扶海勒森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下,“我肯定会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谢谢。”海勒森声音沙哑。
柳夏不知道该说什么。海勒森好歹跟了他这么多年,虽然说自己一直没把他放心上吧,但他的性格柳夏多多少少还是摸出了些。
海勒森是懦弱,是会同情弱小,但他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海勒森是个体面人。
“来了就别闲着,”商闻秋给他端了碗微烫的羊汤来,“喝了,然后处理正事。”
海勒森听话地喝下,昔日明亮的眼眸失去光泽,仿佛是磨砂玻璃做成的。
“海勒森啊,”纵使是商闻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先别难过了,虽然说我不是很理解你吧,但是……花边应该不希望看到你就这样一蹶不振。”
“您说的对啊将军。”海勒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纵然心如刀绞,眼泪却始终在眼眶打转,就是迟迟哭不出来,“花边不希望我这样……”
“你去把张将军还有承天殿下喊过来吧。”商闻秋无奈地对海勒森说,“我跟你们说点正事。”
“好。”海勒森起身去叫人。
商闻秋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连连叹气。
……
“秋秋喊我们来是有什么正事呀?”李承天和张思明姗姗来迟,优雅地在软垫上坐下后问。
“我们在塞北——”商闻秋一脸正经地坐在案几后面,“平匈奴、战柔然、收鲜卑、灭鲜卑。如今,边关太平了。”
“外敌已灭,”柳夏听出了商闻秋的意思,与他唱上了双簧,“该除家贼了。”
这话有点惊悚,气氛骤然间有点冷。
“那么……”李承天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早就毛骨悚然了,“二位准备……如何?”
“老样子,三步走。”商闻秋直起身子,伸出三根手指,“一、借你李承天的名号宣传你是正统,同时贬低洛阳的李承羽是逆贼,说他得位不正,必要的话还可以质疑他的血脉是否澄清。反正承天你有塞北的名号,再加上大汉内部并不太平,所以百姓们肯定是向着你的。群众基础没问题。”
李承天还未放下的毛又立起来,甚至连头上的头发都竖起了几根。质疑李承羽得位不正是常规操作,历史上比比皆是;但有胆子敢质疑天子血脉的,商闻秋是第一个。
他放下一根手指,继续说道:“二、一路南下,打过黄河、打到洛阳去。咱们不收税,咱们还给困难的百姓发钱发粮发棉衣,反正有秦氏钱庄支持,李承羽一时半会没办法把我们怎么样,绝对可以成为民心所向。再加上承天打小就作为太子培养,政务交给你我们都放心。政\/治经验没问题。”
李承天突然之间背负重任,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尴尬地笑了笑。
商闻秋又放下一根手指,“最后,我们都要养好身体,现在我们剩下的可用之才已经不多了,缺一不可,所以大家都要好好活着。生病了、受伤了就从项家药铺那里调药过来,反正都在我名下,根本不用心疼。必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从三辣省找道士来给你们跳大神。”
“不不不不用了,”张思明也听不下去了,“封建迷信大可不必。”
“ 老张你这话就不对了,”商闻秋又来劲了,“这玩意是准哒!”
“这三步倒都不是很难,”肩负千钧的李承天眉眼弯弯地说,“我相信我们都是可以的。”
“别了,这玩意就说起来简单,实际上难得要死。”商闻秋摇摇头,“就比如说我惯用的打法——突袭吧,说起来挺简单的对吧?一般人还真学不来,即使我是天纵奇才也没怎么打过,都是孤注一掷了才打的。”
“我怎么感觉你还暗戳戳地夸了自己一句呢?”柳夏转过头去,专业拆台。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商闻秋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也不许别人在意,“计划就这么个计划,不过实行起来应该是举步维艰的,毕竟李承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叛军队伍壮大,大家各司其职,都注意点就好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花边死了,他们才意识到商闻秋是有多么雷厉风行,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好的。”李承天率先点头答应,其余人也跟着应和。
唯有海勒森始终沉默寡言,哦不对,是沉默不语。
商闻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行了行了,诸位都散了吧。”商闻秋遣散众人,唯独留下海勒森,“海勒森留下。”
……
晚上。
海勒森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块空地上,跪下,然后一点一点把上面的泥雪挖开。
他把花边的尸体埋在了这里,因为这样可以保存得久一点。
他挖呀挖挖呀挖,地上的坑一点点变大,泥土下尘封的脸渐渐变得清晰,然后是肩膀、胳膊、胸膛、腰腹……
花边的尸体终于被完整地挖了出来,泥土和白雪不仅让他的尸体完整,还将他身上的血渍洗了个干净。现在的花边,才是真正的安详到仿若睡着。
商闻秋让海勒森把尸体火化了,因为冰封尸体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唯有骨灰可以长久留存下去。
海勒森轻轻抱起花边,僵硬地往回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比花边还冷。
……
花边被投进了火堆。商闻秋和柳夏都不忍直视,默默躲到一边伤悲去了,只有海勒森愣愣地坐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的灵魂与花边的肉\/体一起在烈火中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