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战略官”五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巨大的会议室里激起层层涟漪。
柳沁脸上的优雅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精心策划的开场,本该是把林照这个“下人”彻底钉在耻辱柱上,却被沈惊焉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反手将了她一军。
沈鸿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林照就要发作:“你算个什……”
“小鸿。”
一道低沉、带着久居上位者威严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
沈家主,沈承文,终于开口了。他一直靠在椅背上,像个局外人般沉默着,此刻才缓缓坐直身体,目光扫过自己的儿子,又落在柳沁僵硬的脸上。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他没说同不同意,也没说合不合规矩。但他的开口,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柳沁的指甲,在桌下狠狠掐进了爱马仕手包的皮质里。
会议正式开始。
议程的第一项,是审核上一季度的集团财报。
这是董事会的常规流程,冗长而乏味,通常由财务总监进行汇报,董事们象征性地翻一翻,便会进入下一个议题。
但今天,显然有人不想让这个流程那么顺畅。
财务总监的汇报刚结束,王坤那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等一下。”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拿起桌上那本厚厚的财报,慢条斯理地翻到某一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惊焉啊,”王坤的语气,像个在自家院子里考教孙子功课的慈祥长辈,“既然你现在也开始关心公司业务了,我这个老头子,就顺便考考你。”
他用手指点了点财报上的某一行数据:“第七十八页,文旅子公司的线下推广费用,比预算超支了百分之零点三。钱不多,也就十几万。但集团的规矩就是规矩,一分钱的账目,也要对得上。你说说,这笔钱,是怎么超的?花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一位元老立刻附和:“王董说的是。年轻人做事,不能只盯着大面儿上的光鲜,细节才决定成败。”
沈鸿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立刻尖声插嘴:“就是!连一本账都看不明白,还敢带个什么‘战略官’来开会?真是天大的笑话!”
十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沈惊焉身上。
这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这个问题,他不可能知道答案。这笔十几万的超支,对于庞大的沈氏集团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王坤把它拎出来,根本不是为了问责,而是为了羞辱。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沈惊焉对公司业务一窍不通,证明他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纨绔子弟。
林照放在笔记本电脑上的手指瞬间绷紧。
她的脑中已经飞速调出了相关数据。文旅子公司,上季度为配合一个民俗文化节,临时增加了两场线下活动,合作方是赵董旗下的文化基金会,所有流程合规……
她刚要开口,身边的沈惊焉却忽然伸出手,在桌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他的手很温暖,带着一股安定的力量。
林照一愣,抬眼看他。
沈惊焉却根本没看她,他甚至连一丝紧张都没有,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坤,笑了。
“王伯伯,您真是火眼金睛。”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语气里满是“诚恳”的佩服,“集团一年几百亿的流水,您连这十几万的零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晚辈佩服,佩服。”
王坤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小子,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斤斤计较?
沈惊焉话锋一转,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清:“不过,我记得今天会议通知上写的是‘临时董事会’,主题是讨论星火平台的未来发展,以及它如何为集团创造新的盈利增长点。”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王坤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辜和困惑。
“怎么咱们一开场,不聊未来,不聊赚钱,反而开始翻三个月前的旧账,研究这十几万的招待费,到底是多买了两瓶茅台,还是多请了一顿饭?”
“噗嗤——”
一位年轻些的董事没忍住,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又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
王坤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沈惊焉却没有停下,他转过头,冲着林照挑了挑眉。那眼神仿佛在说:首席战略官,到你了。
林照心领神会。
她冷静地推了推眼镜,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一点。
会议室前方巨大的投影幕布上,原本静止的财报ppt瞬间切换。
一根鲜红色的、几乎呈九十度垂直拉升的曲线,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曲线下方,是一排触目惊心的数据。
“上线七十二小时,新增注册用户三百万。”
“‘硬核公关’事件后二十四小时,日活跃用户峰值突破五百万,全网新增话题讨论量破亿。”
“后台数据显示,星火平台用户画像,与集团旗下快消品、娱乐、甚至年轻化地产项目的潜在客户,重合度高达百分之四十。”
林照的声音不大,清冷而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炫耀,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之前还抱着看戏心态的董事,此刻全都坐直了身体,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眼神里是商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贪婪和兴奋。
就连一直沉默的沈家主,眼中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沈惊焉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众人的表情,最后才慢悠悠地转向王坤,补上了最后一刀。
“王伯伯,我算术不太好。”他摊了摊手,一脸“苦恼”,“我的首席战略官刚才说的这些数据,在未来能给集团带来的价值,大概能折算成多少个‘十几万’的招待费?您老见多识广,帮我算算?”
“你……!”王坤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在教你做生意!是在教你懂规矩!”老人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
“王伯伯,您先消消气。”沈惊焉也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您说的规矩,我懂。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锐利。
“但时代变了。”
“以前的规矩,是把货卖出去,把钱收回来。现在的规矩,是谁能留住用户的时间,谁就拥有未来。”
“今天,在这里,”他伸手指了指屏幕上那根刺眼的红色曲线,“我们要讨论的,是能让集团市值翻倍的新规矩!”
他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柳沁,
“柳阿姨,您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