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后的海洋,呈现出一种暴烈过后的诡异平静。海面如同光滑的墨蓝色绸缎,倒映着稀疏的星月之光,唯有寂灭魔龙飞行时带起的气流,在其上划开长长的白色痕迹。
深入海域已近半月,按照古老海图的指引,周遭的环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空气变得湿润而粘稠,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远方的海平线上,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灰色雾带,那便是传说中吞噬了无数船只与生命的“迷雾海域”的边缘。
张河能清晰地感觉到,天地间的元气变得稀薄而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带着寂灭与终结意味的能量,正从迷雾深处隐隐散发出来。那便是“归墟”的气息。人皇幡对这种气息反应愈发明显,幡面上的暗紫纹路自主流转,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阁主,前方有情况。”影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水下有大量生命体聚集,能量波动……很奇特,悲伤而愤怒,其中混杂着强烈的精神波动。”
张河凝神感知,果然“听”到了。并非通过耳朵,而是通过精神力捕捉到了那从深海传来的、无数细碎而悲怆的吟唱。那吟唱空灵婉转,却蕴含着化不开的哀伤与决绝的恨意,直透灵魂。
“降低高度,收敛所有气息,我们潜过去看看。”张河下令。在这片陌生的海域,任何异常都可能与“归墟”或暗影殿堂的布局有关。
寂灭魔龙收敛龙威,周身光华尽数内敛,如同一片巨大的阴影,贴着海面无声滑行,悄然靠近那片传来悲歌的区域。
绕过一座巨大的、布满孔洞的珊瑚礁,眼前的景象让张河目光一凝。
只见在一片相对平静的、被环形礁石包围的海湾内,数百名奇异的人形生物正聚集在浅水区。他们上半身与人类无异,面容姣好,皮肤白皙,或深蓝,或银灰,带着珍珠般的光泽。而下半身,却是覆盖着细密鳞片的修长鱼尾。正是传说中的海洋智慧种族——鲛人。
然而,此刻这些本该是海洋精灵的鲛人,情况却极为凄惨。他们大多身上带伤,鳞片剥落,血迹斑斑,许多鲛人怀中还抱着已然失去生息的同伴,低声啜泣。他们围成一个圆圈,中心处,几位年长的鲛人手持着散发着微光的珊瑚法杖,带领着所有族人,吟唱着那悲怆的歌曲。歌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祈祷与控诉。
在鲛人群落的外围,海湾的入口处,海水如同沸腾般翻涌!数十头形态狰狞、如同巨型章鱼与海蛇结合体的怪物,正疯狂地冲击着鲛人用魂力与歌声构筑的淡蓝色屏障。这些怪物通体漆黑,布满吸盘状的触手,头部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不断喷射出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黑色粘液,侵蚀着屏障,发出“嗤嗤”的声响。它们身上散发着与这片海域混乱能量同源的暴戾气息,显然是受到了“归墟”气息影响而变异的海魂兽。
鲛人的屏障在怪物的疯狂攻击下摇摇欲坠,光芒迅速黯淡。一位手持珊瑚法杖的年长鲛人老妪,嘴角已然溢出了蓝色的血液,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是‘腐渊多头蛸’,受归墟逸散气息侵蚀而生的怪物,毫无理智,只知毁灭。”影皇迅速辨认出那些怪物的来历,“这些鲛人,恐怕是某个幸存部落,正在被它们猎杀。”
张河目光扫过场中,落在了鲛人围拢的中心。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竖立着一座残缺的、由白色珊瑚和珍珠垒砌的小型祭坛。祭坛之上,供奉着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蓝光与水汽的宝珠,以及一截断裂的、仿佛由某种蓝色水晶雕琢而成的三叉戟戟尖。
当张河的目光触及那截戟尖时,他识海中的人皇幡猛地一震!一股微弱的、却无比纯粹浩瀚的意志,如同沉眠中被惊醒,从那戟尖之上升起!那意志带着海洋的广博、生命的滋养,以及一丝……神性的威严!虽然残破不堪,却位格极高!
与此同时,张河吞噬的黑暗神格碎片记忆中也浮现出对应的信息——那是上古时期,执掌海洋权柄、庇护万千海族的神只,海神波塞冬的武器碎片!而那颗宝珠,则是海神神力凝聚的“海神之泪”,拥有净化、治愈与沟通海洋之力的神奇功效。
“海神的遗物……”张河心中明了。这些鲛人,恐怕是上古海神信仰的遗族,在此守护着神只最后的遗泽。而那些腐渊多头蛸,则是被归墟气息吸引而来,本能地想要摧毁这与之对立的神圣之力。
“吼!”
就在这时,一头体型格外庞大、长着九条主触手的腐渊多头蛸猛地撞碎了淡蓝色的屏障!它那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带着腥臭的狂风,噬咬向最前方的鲛人老妪!
鲛人们发出绝望的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定。”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并不洪亮,却仿佛蕴含着天地法则。
皇极星域的力量无声无息地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海湾!那扑向鲛人老妪的九头蛸,以及它身后所有张牙舞爪的怪物,动作骤然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了原地,连它们喷射出的腐蚀粘液都悬浮在了半空!
暗金色的星辉洒落,将海湾映照得如同神国。那原本混乱、暴戾的归墟气息被迅速驱散、净化。鲛人们的悲歌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中的身影。
张河立于寂灭魔龙之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他没有去看那些被禁锢的怪物,而是将视线投向了祭坛上的海神戟尖与海神之泪。
“海神已逝,其志不灭。尔等守护遗泽,其心可嘉。”张河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传入每一个鲛人耳中,“然归墟侵蚀日甚,此地已非久留之所。”
那鲛人老妪最先反应过来,她挣扎着起身,向着张河深深一拜,用生涩却充满敬意的大陆通用语说道:“尊……尊贵的皇者……感谢您的援手。吾等乃‘泪珠部落’,世代守护海神大人最后的遗念……如今……如今家园被毁,族人凋零……”她声音哽咽,充满悲凉。
张河抬手,一股柔和的魂力托住了老妪。“此间怪物,交由我等处理。你们可知,这迷雾海域深处,归墟之地的具体情况?以及,可曾见过其他外来者,例如,身着黑袍,擅长黑暗魂力的人类?”
老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恨意:“归墟……那是吞噬一切的死亡之地,无人敢靠近……至于黑袍人类……前几日,确有一艘黑色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大船经过外围,他们……他们捕捉了我们许多落单的族人!”她指向迷雾更深处的方向,“他们朝着那个方向去了,那里……据说有一处上古遗留的‘海神陨落之渊’,也是归墟力量泄露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暗影殿堂!他们果然在这里,而且目标直指与海神相关的遗迹!
张河眼中寒光一闪。他看向祭坛上的海神遗物,沉吟片刻,道:“海神遗念,不应在此蒙尘。若你们信我,可携此遗物,随我同行。我可为你们寻一处安全海域暂居,待我了结此地之事,或可助你们重建家园。”
鲛人老妪与其他族人交换了眼神,最终,她再次深深拜下:“皇者气息恢弘正大,更得海神遗念认可……泪珠部落,愿追随皇者!”
张河点头,随即目光转向那些被禁锢的腐渊多头蛸。
“污秽之物,当净化。”
他心念一动,皇极星域之中,那点点星辰虚影骤然亮起!无数道蕴含着净化与毁灭之力的暗金星辉垂落,如同天罚之剑,精准地贯穿了每一头怪物的核心!
“噗噗噗噗——!”
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接连响起,那些狰狞的怪物在星辉照耀下,身体迅速消融、汽化,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彻底被净化殆尽。
海湾重归平静,只留下淡淡的神圣气息。
张河协助鲛人收敛同伴遗体,带上祭坛与遗物。随后,寂灭魔龙承载着张河、影皇以及泪珠部落的幸存者们,再次启程,朝着鲛人所指的“海神陨落之渊”,也是暗影殿堂前进的方向,加速驶去。
海神遗念的指引,暗影殿堂的踪迹,以及那最终的归墟之谜,交织成了通往迷雾海域深处的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