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的瑞安坐在左边的套间里,手边是刚刚倒好的两杯茶水,氤氲着热气。
而右边的套间里,黑眼圈浓重的星寻气若游丝,拿着块儿面包,疲惫地看向叶寒珏几人点了点头。
胡鹰抿着嘴唇,严肃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离他较近的几个却感受到了些许放松。
他拍了拍洛檐的肩膀,示意她带着学生到星寻那边。随后,他自己一脚踏进瑞安敞开的房门。
不待门外几个孩子探头探脑地观察,一阵风将房门重重关上,落锁的咔哒声在关门声的余韵里显得十分无情。
明显被拒绝的六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失望地叹了口气,一个接一个满不情愿地从靠着门框的星寻边上走进房间。
“...喂,你们这群小混蛋,跟我待在一个屋子里就这么不情愿吗?”
浓浓的质疑与难以置信短暂压过了星寻的疲惫,他滑稽地露出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没人理他,六个人嗯嗯啊啊地敷衍着他。
只有竹冥,他亲爱的弟子,以一种不忍直视的目光看着他:“老师,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基本和会说话的尸体没什么两样对吧?”所以不要再搞怪了,已经惊悚到好笑了。
星寻缓慢地控制面部肌肉回到一个平常的状态,僵尸一样将门关上。
他站在门口,把手里暄软的面包攥成一团塞进嘴里。高效率的进食方式让他不得不面无表情地捶着胸口接过竹冥递过来的水大喝一口。
把食物顺下去后他吐了口气:“如你们所见,我现在需要休息,所以我们长话短说。”
疲倦在瞬间被强制从身上剥离,锐利如黑夜中的猫头鹰的双眸看向几人:“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星罗的魂师大赛。”
魂师大赛?是吗?
叶寒珏瞬间开始质疑,这个目标未免过于简单。如果单纯以魂师大赛为目的的话,完全不需要兜兜转转做那么多准备,不管是将学院挂名在星罗学院名下,还是让他们费尽心思与星罗的皇室产生联系。
没错,叶寒珏在胡鹰坦白自己为什么让戴维斯和朱竹云与他们切磋时就有了这样一种设想:他不惜欠下人情也要整这一出,或许只是为了让他们与星罗皇室、或者星罗的下一代掌权者产生联系。
这种麻烦的联系必然不是为了魂师大赛。毕竟说句实话,哪怕不建立这层联系,叶寒珏也有信心自己所在的队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魂师大赛应该只是个幌子,环节的必要一部分。
果然,只听星寻接着说:“但魂师大赛并非最关键的。我们不需要拿到冠军,我们需要的是星罗放出来的一份机遇。”
机遇?
什么机遇?
“魂师大赛团队排名前四者,有机会接触星罗皇室的圣王传承。”竹冥突然开口。
星寻侧头深深地看着身边的弟子:“没错,是圣王的传承。你...比他们的准备要充分多了。”
竹冥也侧着头,似乎在研究木柜面板的纹路。
随后他动作很大地用脑袋凭空画了个圈:“哈哈哈哈!那当然啦,我可一直都是准备很齐全的人......”
上学前连被褥都没准备的人是这样说的。
星寻捏了捏鼻子,感觉困意要把他脑子都吞掉了。
“不过这份传承一向只有星罗皇室能够接受,我们就算有了这个资格,这份传承对我们来说意义也不大吧。”玉霖皱眉疑惑,一群连武魂甚至不是猫科动物的家伙要这份传承到底有什么用啊?
“不,我们只需要接触。”星寻摇头否认玉霖的观点,“传承的力量和它代表的东西对我们确实毫无用处,我们所需要的只是接触它的那一个机会。”
一个接触机会,很独特的说法。斗罗大陆是有魂师成神的传说的,所以圣王传承意味着权势和切实的力量。
然而面对这种堪比星罗传国玉玺的东西,我们所求的却竟然只是一个接触的机会。
叶寒珏对着星寻的话咬文嚼字,琢磨出一些若有若无的深意,这个接触机会对学院来说又意味着什么?表面的名声、金钱、地位......这些并不需要通过圣王传承,学院自己就能够做到。
更深层一点的...或许这个接触机会影响的是学院最根本的部分。
比如——那个洞窟。
洞窟中那高高矗立的九根柱子浮现在叶寒珏脑海当中,亮起的只有魂灯、剑和扇子...那剩下的六根呢?以及亮起的柱子又代表着什么?
这些问题叶寒珏一直未曾直接询问过学院的老师们,一是以院长保护和隐瞒的态度,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真正完整的答案。另一方面,则是他的直觉在隐隐警告——还不到探究这些的时候。
而现在,这个谜题似乎即将向他揭露冰山一角。
或许他可以抽个时间问问阿焘?他说过上次得到了记忆雪花来着......
“仅仅是拿到接触机会的话,对我们来说不算难。但是,这与胡鹰让我们和戴维斯他们战斗有什么关系?”洛檐拧着眉,实在捋不太清其中的联系。
星寻微微一笑,在他苍白疲惫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注意到了吗,洛檐?竹冥说过的,前四只是‘有机会’接触圣王传承而已。”
有机会...一个暧昧的说法。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达到了前四,也有可能无法获得接触圣王传承的机会?”
“没错,所以,这次的接触,算是一个小小的露脸。”星寻语带狡黠,伸出一根手指,“这只是,增加可能性的一种手段罢了。”
“如果——”洛檐皱着眉继续提问,“如果我们最后真的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我们该怎么办?”
“那当然——”
“当然是直接抢喽!”
星寻的话被洛棂用兴奋的语调打断,她提了一种相当莽撞直接的方法。
“额...啊,哈哈哈...没拿到的话,总会有其他办法的。洛棂你别每天都打打杀杀的,打架很累的,体谅一下需要处理后续麻烦的老师如何?”
洛棂吐了吐舌头,把自己藏在了洛檐的身后。
“基本情况就是这么个样子,其他的事情在这次大赛结束返回学院后姬容久会一一解释,没别的事儿的话就可以散会了,我得去睡了。哈——”星寻打了个相当夸张的哈欠。
打过一架也很累的几个学生对视一眼,贴心的表示没什么事了,然后迅速地分了休息的房间后各自进了屋。
除了竹冥。
他依旧站在原地,低头侧目,似乎桌面上的花纹是稀世珍宝一般。
星寻也没离开,他斜倚在墙面上,墙面支撑他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疲倦给他说出口的话渡上让人恍然的温柔:“怎么了,小竹子。”
“......”
“如果你再不说话的话,我可就要困死当场了。原来你想要拥有这样丢人死法的师父吗?”
“......没有。”竹冥绷着脸,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让星寻恍惚看见了小时候阴阴沉沉缩在暗处的沉默小蘑菇。
谁能想到当初那朵蘑菇现在能变异成挺着腰迎风长的修长竹竿呢?
想到这儿他的声音更加温柔:“快点说吧,小竹子,再不说话我就要打晕你来拯救我岌岌可危的睡眠了。”
?
竹冥震惊了一下,老师你在温柔什么?你刚刚那句话里有那个词是和温柔挂钩的吗?
不过显然这句“温柔”劝说效果拔群,“竹子”扭扭捏捏地开了口:“我也是,增加可能性的一部分吗?”
星寻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柔地握着拳头扶着额角,然后看准面前黑色的脑袋敲了下去。
“你小子真是,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星寻收回拳头,“当然不是。我的小祖宗,你可以放心,你不是增加可能性的手段。而且——”
星寻顿了顿:“小竹子,你清楚你的身份吧,你是幽冥灵猫出身,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被除名弟子。
就算退一步讲,真要用你的关系,你能和谁扯上关系?再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扯上了关系,你又有多大的能量让幽冥灵猫一族为了你向皇室掰扯争取这些东西。所以,小竹子啊——”
星寻再次抬起手,轻轻地放在竹冥的头上:“放心吧,不管是我还是学院都不会利用你的。只要我在,你永远都不会是被利用的工具。”
竹冥还低着头,一直垂着的手也抬了起来,轻轻擦过自己的面颊,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好。”
——
“跟孩子们的解释似乎差不多结束了。”瑞安闭着眼,将落的阳光铺在他脸上,橘红的色调让他普通的气质都染上几分温暖。
胡鹰在另一边,完全塌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他闭着眼睛,面庞柔和,没有半点严肃的样子:“我到现在依旧抱有怀疑,这些孩子真的能完成现下的目标吗?”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已经用其他人试探过他们的底细了吗?既让他们露了脸,又知道了他们的实力,真是一箭双雕。”
“的确,但是,你真的觉得仅仅这个程度就可以了吗?”胡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的目光有些空茫,亲手将资料交给戴维斯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场谋划就已经彻底开局。
但直至现在他依旧在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了正确的选择,这种犹豫从他将竹冥的资料以隐蔽的方式着重描写时就纠缠着他。一份详细的资料,足以引起感兴趣的人的重视。
“我们这些年不是没有试过接触圣王传承,但毫无收获。而那些孩子——那些只是孩子,他们真的能做到连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吗?”
可这是他真正在质疑的东西吗?他在质疑什么?他在犹豫什么?这些东西连胡鹰自己都说不清。
“为什么不呢?鹰啊,我记得我们也是十几岁就出来闯荡了吧?当时险象环生跌宕起伏,可一点不输这些孩子的现在啊。”
“正因为我知道当初的我们有多么危险,我才会对他们产生质疑。”
“嗯...真是不像呢......”瑞安嘟囔着,伸手接住窗外飞来的白羽,拿下它带来的消息。
“什么?”胡鹰没有听清。
“我说,你和鹰真是不像呢,明明自然界的鹰算得上狠心,你却这么心软,真有意思呢哈哈哈哈哈......”
瑞安灵活地低头,躲开胡鹰扔来的纸团,“认输”道:“我错了我错了,要不要来认识一下我的学生?”
“啊?”
“是和白羽一样坚强的小朋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