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着点，不早不晚，村长在叶寒珏仪式结束的时候敲响了门。
柳凛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请进，炽热的目光直直地打在叶寒珏身上，和刚刚叶寒珏几近掘根刨底的目光相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小子，你叫什么。”
好好的疑问硬生生被面色冷淡的柳凛说成了陈述句。
刚进门的村长被柳凛这严肃的脸色唬住，也顾不上尊不尊敬了，连忙走上前去，把叶寒珏一众孩子护到身后，赔笑说:
“若是这些孩子有什么冒犯还请大人见谅，这群孩子还小...”
柳凛听了这话急忙打断说:
“并未有冒犯，不过是这个孩子实在天资卓绝，我得好好记录以免使天才蒙尘，这才严肃了些。”
着急解释的柳凛身上令人敬畏的高傲散去了些许，倒是显出了几分活泼感。
少了些故作的冷漠高傲， 叶寒珏在村长身后偷偷瞧着，这才发现原来柳凛也极其年轻，看面相充其量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肉眼看上去比之叶岁延也大不了几岁。
村长暗暗舒了口气，询问柳凛此次觉醒结果如何。
柳凛再次恢复了严肃:“堆谷村此次觉醒六人，两人先天魂力半级，一人先天满魂力，其余人无魂力。”
“好，好，多少年了，堆谷村可算是又要出魂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村长听了这个结果高兴地大笑，结果被口水呛到咳嗽不已，乐极生悲了。
柳凛下意识扶住了村长，轻抚他的背部。
“虽然看上去目中无人高傲冷漠，但下意识的动作...冷漠应该是一种为了合群的伪装...她递水晶球的时候，手上除了虎口和几个指头上的茧外，手掌处也有老茧，双手也不算娇嫩...”
叶寒珏也撑着村长，暗自思考着。
“虎口和手指上的茧应该是常年练刀捏刀磨出来的，手掌处的...像是直接抓握一些木棍留下的，但是她的武魂是短刀...”
叶寒珏想起她在觉醒仪式中显现过的一道刀光，隐约可以看出短刀、或者说飞刀的样子。
“理论上她基本不会摒弃自己的武魂再去练长刀、长矛等武器...”
“所以，她有可能也是出身小城镇或村落，家中应该务农，她会经常回去帮忙，家中应该有老人。”
叶寒珏进行了一番自认缜密的推理分析，在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自己，与四大名捕相比也毫不逊色。
叶寒珏决定趁着村里人招待柳凛的时候悄悄地向看上去面冷心热的柳凛问一些关于魂师的事情。
说起魂师，叶寒珏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先前只觉得这个世界修炼没有功法套路限制实在是比大宋好了千万倍，却不知这个世界修炼的门槛儿竟然如此之高——六个孩子竟只有自己一个有修炼的天赋，六分之一的概率也实在低了些。
堆谷村尚且如此，整个大陆能成为魂师的人数量更是稀少。也无怪乎魂师地位崇高了。
大宋的武功倘若追求修出一点名堂，天赋、努力和功法秘籍，至少要有一样。若是不求名扬江湖，路边看游侠打架也能学得一二拳脚。而在现在这个世界，武功招式倒是没有限制了，但是入门门槛却直线拔高了。
“果然有得必有失。”叶寒珏感慨。
那边村长终于缓过来了，正抓着柳凛的手热泪盈眶地感谢柳凛，要邀请柳凛到村子里去招待她。
柳凛手忙脚乱地应付着村长，好一阵才应付完毕。
柳凛转头又是冷漠严肃的样子，对着孩子，尤其是叶寒珏说:“武魂觉醒后若是身负魂力便可开始修炼。
这种人类天生便拥有的魂力被称为先天魂力，可分为一到十级，级数越高越好，我们一般认为先天魂力达到一级才有修炼的必要。
而到十级后，就需要去猎杀魂兽吸收魂环来寻求魂力突破。魂师修炼每十级为一个境界，共有十个境界，从低至高依次是魂士、魂师、大魂师、魂尊、魂宗、魂王、魂帝、魂圣、魂斗罗、封号斗罗，每十级就需要吸收魂环进行突破。魂力修炼每升一级都极为不易。因此...”
柳凛郑重严肃地看着叶寒珏:“先天满魂力，天生魂士境圆满，在魂师界被称为‘天予之礼’，所以请一定不要浪费你的天赋。”不要让这份天赋成为破坏的利器。
叶寒珏直直地看着柳凛，仿佛听见了这个人内心坚定的心声。
他想这个人的心中似乎有永不停止喷涌的岩浆。
叶寒珏的左手微动，去抚摸藏着武魂的右手，这个手上留下了一个浅紫色的印记，属于他，属于九灵。
他同样坚定地回答:“我知道，我绝不辜负这份礼物。”
听了他的回答，柳凛脸上的郑重瞬间消失，明亮的眼睛被耷拉的眼皮覆盖，又成了那副冷漠高傲的模样。
她扭头又看向村长:“我还有好几个村子得跑，就不在这儿多留了，记得送你们村的独苗苗上学。”
说着她就要往门外走去。
“啊，对了，如果入学后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到学院里找我，我的名字在学院里还算响亮，应该也挺好找。”
柳凛头也不回地交代着。
“那你在哪个学院啊——”
柳凛已经自由地踩着墙“飞”走了。
“这算什么交代啊啊啊！！况且我还有一堆问题没问啊啊啊啊！！！”
失策了，谁能想到人家根本不留呢！
叶寒珏略带怨念地看着柳凛走的方向，心中无语和雨一起狂漏。
“嘿呦，阿珏啊别看了，入学就能再见面了，不用恋恋不舍”
村长背着手说
“这十里八村的，就索托城一个初级魂师学校，来进行觉醒仪式的魂师几乎都在那儿，别担心了，走，爷爷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爷爷，您看起来不怎么惋惜柳凛大人没留下吃饭啊。”
有小孩疑惑地问道。
村长高深莫测地闭着眼:“我早就算到了，这席是给你们置的，柳大人留下吃了更好，不吃也没事。这席是给你们置的，吃吧，吃了身体棒棒，好长高个...哎呦！”
“爷爷睁眼！有门槛！”
叶寒珏连忙上去扶住装高深莫测的老头。
站稳的村长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胡须，不再逗趣，带着孩子们到了设宴的地方。
......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后，村长就打发了一群孩子回去，临走时交代叶寒珏将武魂觉醒这事告诉家里大人。
叶寒珏回到家后，叶岁延从堂屋探出头来招呼他。
“觉醒仪式怎么样？”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堆谷村山坡王叶寒珏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
叶寒珏拉长声音。
“堆谷村指定魂师、魂师界未来之星、觉醒仪式优胜者、斗罗大陆绝无仅有的天才......叶寒珏！”
“够了够了，人太多了，堂屋里站不下，带着你的一堆名号去后院抱棵大白菜回来。”
很明显，一堆炫酷的名号并没有打动叶岁延，反而让叶寒珏喜提和白菜的拥抱。
叶寒珏挪动到后院去拿白菜，一边拿一边嘟囔:“不对啊，不该这样啊，小师妹明明说名头越多越唬人，所以把名号刻了一石板背在身上，怎么到我这不管用，可恶啊。”
远在大宋抡着石板拍人的小师妹打了个喷嚏，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是谁在骂她，无果，决定再挨着揍一遍。
而在堂屋的叶岁延吩咐过叶寒珏后，又回到桌前整理面前的纸张。
要说他不好奇叶寒珏觉醒的结果是不可能的，但看叶寒珏回来的样子，想来结果也不会太差，也就不急着听了，索性先把手头剩下的一点东西做完。
不多时，叶寒珏就抱着白菜回来了，叶岁延也正好整理完毕。
叶岁延接过白菜，配着厨房还剩下的魂兽肉，做了份白菜炖肉，当做今天的晚餐。
叶家两兄弟的父母都不在村子里，叶岁延的父母在他两三岁的时候进山遇到了魂兽，受了重伤，不多时就死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叶寒珏的父母在照顾他。
后来叶寒珏出生，叶寒珏的父母为了一些事情一直在外远游，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叶岁延带他。
叶岁延对叶寒珏来说也算得上长兄如父。
因此，餐桌上叶家两兄弟吃着热腾腾白菜炖肉的时候，叶寒珏以一种郑重到诡异的对待父亲的态度，认真地向叶岁延汇报了有关自己觉醒的事。
——倒是让叶岁延懵了一会。
类比一下大约就是，十六七岁就当上了爹，儿子还告诉你他拿了顶级学府通知书，少走二十多年弯路，享受极速人生，谁能不懵。
叶岁延到底是正经人，迅速让自己从诡异的欣慰里反应过来，给了叶寒珏一捶，让他正经点。
不伤头不伤脑，教训煞笔刚刚好。
“收拾收拾，过几天送你上学去。”
叶岁延，叶家暂时但是长期存在的神，决定了叶寒珏今后的命运。
饭后，叶岁延递给叶寒珏一本封面空白的书。
“这是我在一位魂师知识理论大师指导下搜集整理的一些基础知识，能够帮助你更好地融入魂师之中，你一定认真研读，最好熟背。”
叶寒珏接过去，双手猝不及防往下一沉。
“哥，我爱你。哥，这其实是你给我的防身武器，对吗？对吧。”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叶岁延目光游移过来，游移过去。
“你看着我！看着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叶寒珏抱着书转过来，转过去。
叶岁延确实不是两眼空空，他一低头，看到的全是书，还长了两条腿。
叶岁延使劲憋住了笑，劝叶寒珏不如早点回房间看书。
叶寒珏大声叹气，大动作搬书，重重...不，使劲地拉开了门。
房门“嘎吱”一声，叫得极为凄惨。
“早晚把这个破门修好。”叶寒珏面无表情使劲把门推回去，又是“嘎吱”一声。
坐在床上，叶寒珏摸着这本厚厚的书，面无表情，眼神有些空，现在倒是丝毫不像是个孩子。
“老哥应该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这本书了。这本书的内容十分详尽，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基础知识大全了，倒是更像生存白皮书。”
“他真的很担心我...也很爱护我。”
叶寒珏一直知道叶岁延、这里的父母、村长和村子里的其他人都爱护着他，但他无法大胆地去接受和呼应这份爱。
虽然他一直表演得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但是他不是。
他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六年，他无父无母，自小生活在九灵，九灵的兄弟姐妹就是他天然的无血缘的家人。
后来入了江湖，友人、敌人、陌生人......这些人也被他圈入人生的图景。他在属于他的世界里生活得很好，爱啊恨啊他都有，热血啊绝望啊他都经历过，他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在那个世界，他闭眼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执念。
所以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又孤零零地在这个新的世界降生了。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母亲、叶岁延、村民......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着，热闹得紧，但是他在孤零零地思考着。
一年一年过去了，他又会爬了、又会走了，但是不会说话，倒也不是有什么毛病，只是因为他忙着思考。
三岁那年，叶岁延抱着他，问他:“阿珏，要不要唱首歌？”
那首歌...那首歌像是他和兰因絮果一起唱过的儿歌，又像是小师妹唱过的跑调的歌，还像是师姐师兄师父哼过的歌。
那首歌是血脉亲人的歌。那一刻，他不想了。
他要接受这个陌生的世界，去寻找一条道路，去和他的家人们见面的道路。
“但是这对吗。”
叶寒珏抱着那本书，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墨水的味道。村里没有印刷的工具，书里面的字是叶岁延一笔一划手写的。
手上的魂印微微发光，叶寒珏伸手把魂灯放了出来。
他抱着魂灯和书，向后仰倒在床上。他抚摸着书页，闭着眼。
泛着紫意的灯光蒙在眼皮上，迷雾般的紫气带着香味儿环怀抱着他。
睡意渐渐袭来。
梦里他还在药王谷，拉着小师妹，一起往素问那边去。
“小师妹，许久不见...”
叶寒珏语带落寞。
小师妹斜瞥他一眼:“没钱，不干，锅自己背，药自己喝，罚自己受。”
叶寒珏更加落寞，低头嘤嘤:“多么冷漠的话啊，久别重逢第一面就如此绝情。”
“那天天跟我见面的是啥？蛇叔养的蛇？毒潭地头长的蘑菇？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嘛。”
路走到头了，但还没到素问的地界。
“我们，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嘛。”
一只手伸过来，拍拍他弟子服未能遮住的胸膛。
“摸摸乃子，别伤心了。”
叶寒珏眼含热泪，震惊抬头：“玩这么刺激吗？”
小师妹已经不在面前了，面前是一片浮光花。
花丛里，他看到他无法割舍的每个人，他们都柔软地看着他。
小师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花丛里，转身抬起胳膊，大声对他说:“祖师奶bless you！九灵保佑你！”
“我们一直陪着你的，别怕，去踏入新的江湖吧。”
熟悉的声音渐渐响起，汇聚成这句话，声音招来一阵风，轻柔地推着叶寒珏向前。
叶寒珏慢慢地走着、跑着、大步奔向前，浮光花已经消失了，但是前面还有一束白光。
叶寒珏奋力一跳，伸手向着光够过去，“砰”一声，掉地上了。
床边的书摇摇欲坠，也是“彭”一声，砸叶寒珏头上了。
叶岁延开门看见叶寒珏的窘样儿，唇角缓慢勾起，在叶寒珏扑腾着过来捂嘴的前一秒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