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拔擢近乎癫狂的笑声,在这片死寂的雪原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他胸口插着白骨长刀,鲜血将衣襟染得猩红,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用金印压着张五郎的面具,仿佛已经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五猖兵马,听本将号令!”
“杀光他们!荡平大炎!踏碎西凉!”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摇晃着手中的金印,试图催动那股他梦寐以求的无上伟力。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祭坛上那两尊身影,一红一青,纹丝不动,仿佛两尊亘古长存的雕塑。
风雪似乎都停滞了,只有赫连拔擢粗重的喘息声,和他自己心脏因亢奋与不安而疯狂擂鼓的声音。
“怎么回事……”
赫连拔擢脸上的狂喜,寸寸龟裂,化为灰败的死色。
“五猖兵马!听我号令!!本将命令你们,动起来!”
他再次怒吼,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
“噗嗤。”
一声极尽嘲讽的轻笑,从那青甲身影的喉咙里发出,笑声不大,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破了赫连拔擢所有的幻想。
“哈哈……哈哈哈哈!”
青五猖张大郎笑得前仰后合,整个青色铠甲都在剧烈颤动,他眼眶中的青色火焰疯狂跳跃,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他伸出戴着青甲的金属手指,隔空虚点着赫连拔擢,语气中充满了戏谑与鄙夷:“无知小辈,就凭你这沾了点上古气息的破铜烂铁,也想号令我等?”
“竟敢在我五猖兵马面前,自称‘本将’?真是……哎哟,真是笑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赫连拔擢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大祭司不是说……
就在此时,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红甲张五郎,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眼眶中的猩红光芒,平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赫连拔擢,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自投罗网,却还妄图吞象的蝼蚁。
一个古老、宏大而淡漠的声音,如亿万斤的山峦,轰然撞进了赫连拔擢的灵魂深处。
“吾等五猖兵马,乃轩辕黄帝座下旧部……”
伴随着这句话,赫连拔擢的脑海中炸开了一片血色幻象!那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的上古战场,天空悬挂着十个太阳,巨兽的咆哮震彻天地,一个伟岸的身影手持金剑,率领着他们冲锋陷阵!
“……后受九天玄女天玄令所封,封禁于酆都铁围山。”
幻象再变,九天之上,仙乐渺渺,一位风华绝代的女神手持令牌,神威如狱,将他们无尽的杀伐之气封印,化为镇守幽冥的鬼神!
这些信息不是“听”到的,而是被强行灌入灵魂的烙印!赫连拔擢的七窍瞬间溢出鲜血,灵魂仿佛要被这磅礴的信息流撑爆!
张五郎的声音继续在他灵魂中响起,带着审判般的冰冷:
“吾等非孤魂野鬼,区区摄魂印,奈何不得吾等。”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五郎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一动。
那柄刺入赫连拔擢胸膛的白骨长刀,再次向前递进了半寸!
“呃啊——!”
赫连拔擢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机、血肉、乃至灵魂,正以一种无可抗拒的速度,被那柄刀疯狂地吞噬、抽离!这柄刀,仿佛一个连接着九幽地狱的旋涡!
他满脸惊惧地看着那枚依旧金光闪烁,却毫无作用的摄魂印,嘴里发出绝望的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不可能……”
“大祭司明明说,这摄魂印是上古阳篆,专克阴邪之物……她骗我!那个该死的女人!她骗了我!!”
他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大祭司复仇计划中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献祭,用来唤醒这两尊真正煞神的……祭品。
“当啷”一声,摄魂印跌落在地,金光瞬间黯淡。
张五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冷漠。
“不过,既然以血为祭,唤醒吾等,汝之心愿,吾等自当完成。”
“杀尽在场之人,扫平邻国疆土。”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了白骨长刀!
“噗——”
鲜血如喷泉般溅射而出,赫连拔擢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目圆睁,脸上还凝固着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这位不可一世的北蛮第一人,算计了一切,最终却将自己算计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张五郎看都未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他提起长刀,狠狠地插入了脚下的祭坛!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祭坛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五猖兵马,速集!”
一声怒喝,如九天惊雷,又似地府敕令,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霎时间,整片雪原,异变陡生!
祭坛四周那广袤的林海雪原之中,一团团幽绿色的鬼火,毫无征兆地凭空燃起!
那些刚刚在龙啸云和赫连拔擢交手余波中被震死的蛮族精锐,那些被拓山斩杀的北蛮士兵,他们的尸体上,全都燃起了同样的绿色火焰!
一个个身影,从雪地里,从树林中站了起来。
封刀接骨!翻坛打庙!游山捕猎!
无数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猖兵,身披由阴气凝聚的残破甲胄,手持白骨兵器,迈着整齐划一、踏碎冰雪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朝着天狼祭坛缓缓逼近。
“皇兄!”
安月瑶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降临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面无人色的安皎天,声音尖利得如同杜鹃啼血。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引狼入室,唤醒凶神!当年我们西凉先祖集全国之力都难以抗衡的恐怖存在,现在,你满意了?!”
安皎天早已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六神无主。
他双腿发软,牙齿不住地打颤,来自张五郎和那无边无际的五猖兵马的恐怖威压,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灵魂上,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华服。
他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想借北蛮人的手,除掉自己的妹妹,扫清自己登上王位的障碍!
“殿下!快退!”
就在此时,一道魁梧的身影挡在了安皎天身前。
是独天霸!
“殿下,这些猖兵气息太过恐怖,我……我恐怕也不是对手!我们必须马上走!”
“走!对!走!”
安皎天如梦初醒,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躲到独天霸身后,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扭曲。
“快!带我离开这里!快!”
独天霸不再犹豫,一把抓住安皎天的后领,体内残存的力量轰然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远处疯狂飞遁而去。
“想跑?”
祭坛上,一直看戏的青五猖张大郎,眼眶中的青色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随手一招,那柄插死赫连拔擢的白骨长刀自动飞回,在他手中化作一杆峥嵘的白骨长枪。
他掂了掂长枪,仿佛在掂量一件有趣的玩具,嘴角咧出一个无声的狞笑。
手臂后拉,猛然掷出!
“嗖——!”
骨枪划破长空,带起一道撕裂耳膜的凄厉尖啸,后发先至,瞬间就追上了亡命飞逃的两人!
独天霸怒吼一声,猛地转身,将安皎天护在身后,双臂交叉,将那两柄不知何时捡回来的巨锤,死死地叠挡在胸前!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
独天霸手中的两柄精钢巨锤,被那杆看似脆弱的骨枪面前,直接砸出一个小坑!
恐怖的力量透过锤身,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
独天霸的双臂连同胸口的骨骼,瞬间被震得粉碎,整个人如同一颗被击飞的炮弹,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轰隆一声,狠狠地砸进了远处的一座山壁之中,生死不知!
而那杆骨枪,在洞穿了独天霸的防御后,余势不减,擦着安皎天的头皮飞过,将他束发的玉冠击得粉碎,最终“咄”的一声,钉在了百丈之外的一块巨岩上,枪尾兀自疯狂颤动,发出“嗡嗡”的悲鸣,仿佛在为没能一击毙命而感到不满!
安皎天披头散发,呆立在半空中,双腿之间,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他,被活活吓尿了。
下一刻。
青光一闪。
那道身披青色战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张大郎歪着头,眼眶中的青色火焰,近在咫尺地审视着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骚臭味,发出啧啧的怪声。
“小辈,你跑什么?”
他伸出冰冷的金属手指,轻轻挑起安皎天的一缕乱发,声音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别急着走啊。”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