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曦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掀翻所有人的惊涛骇浪。
太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金炉里的檀香仿佛都凝固在了空气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文武百官,上百道目光,此刻都聚焦在那道立于龙椅之前的纤弱身影上。他们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公主。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怯懦与温婉,只有君临天下的漠然与冰冷。
那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不容置喙的宣告。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我大炎列祖列宗在上,岂能容忍一女子登临大宝!此乃乱国之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猛烈的爆发。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他们形成声浪,一道阴沉到极点的声音,便压过了所有嘈杂。
“胤东海!”
二皇子凰煜踏前一步,脚下金砖发出一声闷响。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眼中燃烧着被背叛的怒火与不敢置信的疯狂。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这遗诏,当真是父皇亲笔所书,亲口所言?”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了胤东海身上。
这个问题,太过诛心。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胤东海的脊背,身下光洁如镜的金砖倒映出他扭曲的脸。肯定回答,便是彻底与二皇子一党决裂,将这位权势滔天、睚眦必报的皇子得罪到死。否定回答,便是欺君罔上,伪造遗诏,欺瞒天下,下场只会更惨。
胤东海伏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殿门处那道如山岳般静立的身影。
沈天君没有看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殿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胤东海却感觉,有一柄无形的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股沉默的压迫感,比凰煜的怒吼要可怕千百倍。昨夜那被碾碎气海、修为尽废的无力与绝望,再一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一边是即将发疯的凰煜,另一边,是能让他恢复修为,也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化为飞灰的沈天君。
这道选择题,根本不难做。
胤东海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原本惨白的脸上竟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他以头抢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额头瞬间见血!
他不再看沈天君,而是直视着凰煜,声音尖利而嘶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二殿下!您这是何意!”
“老奴跟随先帝三十余载,对先帝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您竟敢当着文武百官、列祖列宗牌位的面,质疑老奴,质疑先帝的遗诏?”
“还是说……二殿下是想质疑先帝,认为先帝戎马一生,到头来却老眼昏花,临终糊涂了不成!”
这一番话,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他声泪俱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直接将一顶“不忠不孝,意图谋逆”的大帽子,死死地扣在了凰煜的头上!
“你!你这条老狗!”
凰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胤东海,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信任、喂得最肥的一条狗,竟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反咬自己一口!那背叛的滋味,比刀子割在心上还要疼!
“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胤公公!”凰煜怒极反笑,他索性彻底撕破了脸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满朝文武,振臂高呼:“诸位大人!你们也都听到了!我大炎以武立国三百载,信奉的是炎龙血脉!何曾有过女子登基的先例!父皇英明神武一生,岂会在临终前,做出如此荒唐,如此有违祖宗礼法之事!”
“这遗诏,定是伪造!是凰曦这个妖女,联合奸佞,窃国谋逆!”
凰煜的话,瞬间点燃了那些本就心怀不满的官员,犹如火星落入干柴。
“二殿下所言极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但绝不能立一女主!此乃动摇国本之举,我等万死不从!”吏部尚书李客卿第一个跪倒在地,声色俱厉,他的身后,迅速跪倒了一大批附和的官员。
“请公主自重,速速退下,否则休怪我等以死相谏!”
“臣等附议!请二殿下主持大局,清查遗诏真伪,诛杀奸佞,以正国法!”
声浪如潮,瞬间要将整个太和殿淹没。
然而,在这片沸腾的反对声中,并非所有人都随波逐流。工部尚书张居正,这位素来以实干着称的老臣,此刻却毅然挺立,他须发皆白,面容沉静,一步踏出,沉声喝道:“够了!先帝遗诏,乃国之重器,岂容尔等妄议!公主殿下,乃先帝亲女,血脉纯正,有何不可登基?尔等莫要被奸人蒙蔽,动摇国本,自取灭亡!”
他的声音虽然不如凰煜党派那般激昂,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殿内刚刚沸腾的群情为之一滞。
不少大臣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他们既不敢得罪声势浩大的二皇子一党,也不敢公然违抗遗诏和沈天君身后那股令人窒息的势力。于是,大殿之上,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几派:以李客卿为首的反对派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声势震天;以张居正为代表的少数拥护者则挺身而立,神色坚毅;而更多的官员,则保持着尴尬的沉默,他们或低头不语,或目光在双方之间游移不定,仿佛被定格在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请二殿下主持大局!”
“请二殿下主持大局!”
反对派的呼声再次响起,试图压过所有的犹豫和反对。
“哐当”一声,一名武将更是按捺不住,将腰间佩剑的剑柄都露了出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转眼间,以吏部尚书李客卿为首的一众官员纷纷跪倒,黑压压的一片,声势浩大,大有逼宫之势。
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师庞巍,藏在宽大朝服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浑浊的老眼中,终于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血流成河。
无论是谁最后坐上那个位置,一个威信扫地、朝局动荡的皇权,才是他这个太师最想看到的。
然而,龙椅之上的凰曦,面对这滔天声浪,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或激愤,或贪婪,或算计的脸,仿佛在看一群聒噪的夏蝉。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在这嘈杂的大殿中,这声音微不可闻,却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脏上。
终于,她的手指停下了。
“沈天君。”
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整个太和殿的声浪戛然而止。
殿门处,那道如山岳般的身影动了。
沈天君按刀出列,每一步踏出,沉重的战靴与金砖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噔”声。他目不斜视,无视了所有惊惧、怨毒的目光,径直走上御阶。
他一步,一步,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踩碎了百官们最后的侥幸。
他径直走到凰曦身侧,在万众瞩目之下,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
“在!”
一个字,声如洪钟,蕴含着尸山血海的杀伐之气,震得整个太和殿的梁柱嗡嗡作响。
刚刚还声势浩大的百官,瞬间噤若寒蝉。
凰曦俯视着他,也俯视着殿下百官,声音冰冷如铁。
“御前侍卫沈天君,于昨夜甘露殿,护驾有功,救社稷于危难。朕今日,便封你为御前禁军总指挥使,总领皇城禁军三万!”
“赐,天子金刀!”
说着,她竟从龙椅之侧,拿起了一把通体赤金,雕刻龙纹的佩刀。
“持此刀,如朕亲临!凡有非议朝政,动摇国本者,可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