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太监总管向御马监走去,卫时觉路上把人认全了。
果然全是魏忠贤的爪牙,魏朝、王体乾、李永贞、李朝庆、王朝辅、孙进、王国泰、梁栋…
看看人家,两年前还是惜薪司管事、一年前还是皇妃宫的领班,如今却是内廷实际上的老大。
思索一会魏忠贤的办法,很快否定了。
没得学。
这里是内廷,说到底是皇帝的奴婢,天启的影子。
一言升天,一言地狱。
皇帝若不愿意,刚登基的小孩都能要了魏忠贤的命。
外面的一切都得自己去争,无人能依靠。
闭眼空想,处处是机会,睁眼下手,全是绝路。
烦呐。
御马监大堂,宣城伯双腿高抬书桌,瘫坐在太师椅中,身边有两个宫女在给捏肩捶腿。
卫时觉看的眼珠子都瞪出来,“大哥,你不会是给小弟找嫂嫂吧?”
宣城伯睁眼,摆手让宫女离开,“一群奴婢,她们不配,小弟这么快就出门了?”
“闲着也是闲着,不能天天在家生蛆啊。”
这时候只有魏忠贤入门,作为御马监提督,他才是主人,对宣城伯的无礼视而不见,轻咳一声道,“内操还得靠伯爷,咱家只是个名份。”
宣城伯收起腿点点头,“等兄弟们缓两天。放心吧,吃饱喝足,操练是天经地义,军中哪有扯淡,不听话直接砍了。”
卫时觉插嘴道,“魏公公,武监再精锐也是武监,没法作战,有这钱粮,不如直接训练军户。”
“呵呵呵~”
不知为什么,魏忠贤看到卫时觉总是莫名开心,
“咱家不需要作战,内廷需要一群无牵无挂的人,只听令于内廷,让杀谁就杀谁,让抓谁就抓谁,不会走漏消息,不会畏畏缩缩。”
这话如黄钟大吕,卫时觉豁然开悟,“魏公公熟知人性,佩服。”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内廷没一个可靠人,光有脑子不行,得有人去做事,想太多惹人耻笑,其实内操就是东厂换个名字,有宣城伯参与,朝臣不会叽叽喳喳。”
“隔山打牛、声东击西、张冠李戴、釜底抽薪、借花献佛、暗度陈仓。精辟、精彩,小子该拜魏公公为师。”
魏忠贤心情不错,有心思与他逗趣,“哎哎哎,别开玩笑,你可是陛下伴读,哪怕只有一天,身份也不一样,这是要咱家的命。”
“您看您,还紧张了…咱们里外勾结…呸,咱们合作报效皇恩,收复辽东,绞杀东虏,名扬史册。”
“哈哈哈…”
魏忠贤和宣城伯同时大笑,边笑边拍卫时觉的肩膀,
“以前不知卫统领是个妙人,否则在慈庆宫就该做朋友,咱家能感觉出来,你不小看阉人,大丈夫气魄,赤子之心,难得难得。”
“看您说的,我就是个屁,有什么资格小看…”
卫时觉话说一半,突然看到侧面的书柜上挂着一幅大明舆图,脑海一亮,让他跳起来啪啪鼓掌,
“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可以让朝廷叽叽喳喳的党争闭嘴,还能让他们一致对敌。”
魏忠贤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舆图,“什么办法?”
卫时觉越想越开心,大声说道,“朝臣说皇帝不懂治国,他们却隔着千里谈论前线,皇帝借此驳斥朝臣臆测前线将官,从今以后,未去过前线的人不准妄议战事。
然后下令五军都督府、内廷、内阁六部、东林、齐楚浙、统统派一个人,大家组队去辽西,代表朝廷去探察民情、军情、防务、仓储等等一切事务,名为战场观摩团,但无权插手任何事,他们是所有人的眼睛耳朵…”
“好主意!”宣城伯大吼一声。
“馊主意!”魏忠贤的结论完全相反。
卫时觉得意摇摇头,“魏公公,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出使查干浩特,代表大明与林丹汗商议明蒙联军之事,没有钱粮,没有军械,没有银子,只有一张嘴,若不成功、不得返回。”
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办法。
表面上把党争拖到辽东,却给了他们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所有人都无法直接干涉前线,为前线争取到了时间,经抚可以专心战事。
魏忠贤思索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宣城伯,点点头道,
“够坏,咱家喜欢,他们带走了争吵,首辅可以致仕了,齐楚两党要先丢尚书位,东林火速控制朝堂,剩下清流不足为虑,必须等战争结束。”
卫时觉兴奋举拳,“没错,他们没有争吵的理由,必须全力帮助辽西抵御东虏,若再次失败,清流全部是大罪,一个都别想脱身,省得他们叽叽喳喳、煽风点火、不知所谓,影响前线战事。”
魏忠贤还是个行动派,让兄弟俩等着,他从北门就近入宫,找皇帝去了。
卫时觉把自己故意损徐允祯的事交代了一遍,宣城伯听的眼神大亮,“我这个伯爵,该三弟做啊。”
“大哥说的哪里话,小弟觉得您现在需要纯粹一点,逮一个干一个,二哥那死脑筋,不懂大哥的选择。”
宣城伯很欣慰,不谈阴谋的时候,老三比老二脑子活泛多了,
“三弟放心,京城勋贵,除了英国公都一样,咱家比某些虚架子侯爵强,说实话,你没去找呈缨挺意外。”
“小弟没兴趣做舔狗,去找她做什么。”
“嘿嘿,见到文家姑娘没有动手动脚,而且很快放弃,还是意外。”
卫时觉一愣,“为何大哥希望我闯祸?”
宣城伯突然换了个表情,靠近幼弟耳边,声音极其蛊惑,
“男男女女之间的祸,能有多大,生个孩子,那也不叫祸。文家牵连很广,你去抢夺文姑娘,一定会有人跳出来作对,正好弄死两个立威,咱是佞臣嘛,有皇帝罩着,不坑杀清流算什么佞臣。”
卫时觉有点震惊,“大哥这么狠…文姑娘名声可就毁了,何必树敌呢。”
“笨蛋,女人失节就是孩子他娘,出身没用,当事人退出争斗,吵闹的人死了也白死。”
卫时觉更震惊了,“这…您认真的?”
“人不狠,站不稳!”
魏忠贤刚刚教导对待底层的思维,宣城伯马上教导高门的无耻。
官场千军万马搏杀,果然都是狠人。
卫时觉挠挠头,消化两人的教导,没注意宣城伯的眼神,戏谑又欣慰。
坤宁宫,朱由校听完魏忠贤的话,一脸疑惑。
“卫时觉不知道朝臣在借战事来填窟窿?”
魏忠贤摇摇头,“奴婢可以肯定,卫镇抚身子很正,一心关注国事,满脑子战事,宣城伯不会告诉幼弟朝堂的博弈。”
朱由校沉默片刻点点头,“大概他们无法相信卫时觉现在的状态,战场观摩团,釜底抽薪,直接抽走朝堂干涉前线的理由,一个绝妙的馊主意。
既能帮助朝臣完成谋划,也能让他们以为朕手段稀松。咱们需要的是能运作的朝堂,不是现在寸步难行的朝堂,大家都在谋划未来,只有卫时觉盯着建奴。
可惜啊,他不知朝政举步维艰,战事不重要,胜败无所谓,税赋才是重中之重,人家早就谈妥了,满朝都在解决账本问题,朕也无法选择。”
魏忠贤眉开眼笑,“陛下,卫镇抚不仅聪明,还很纯粹,正如陛下所言,慧根干净,脑子灵活,一心为国事,真正的赤子之心。”
朱由校没魏忠贤这么兴奋,敷衍点头,“他敢拖英国公下水,对党争又不偏不倚,内心确实纯粹,社稷之臣的模子,可惜有点疯魔。”
魏忠贤顺势说出谋划,“陛下,幽狱黑暗静谧,出来后难免管不住嘴,奴婢认为无关痛痒。卫时觉是陛下伴读、御马监镇抚使、英国公外孙、武勋子弟、有东林顾命大臣杨涟保举,又没参与朝事。
这队使者缺个护卫头领,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做陛下的眼睛,陛下也能借用他的眼睛掌握过程,以便将来清算,还能借机试试他是否藏御符。”
朱由校没想一直利用卫时觉,闻言再次思索,最终还是同意了,
“好,一石三鸟,就这么办,内廷就算派人也接触不到任何事,确实只有疯子能给朕当眼睛,给首辅递消息,可以辞官了。”
魏忠贤躬身领命,朱由校又叫住,“等等,使团去多少人都是看热闹,无需过度用心,咱们等结果即可。
宣城伯说卫时觉能通过女人破坏文氏与东林的谋划,这是咱们未来拿捏东林的把柄,会试非常重要,朕必须通过科举亲政,靠卫时觉去勾搭一个女人,是不是有点儿戏?”
魏忠贤同样犹豫,“这个…回陛下,奴婢不太清楚,但以卫时觉的纯粹,既然喜欢那个姑娘,想必不会畏手畏脚,时间长短问题。”
朱由校无奈,“朕怎么逮住一个人坑,过几天让卫时觉听听真正的战事安排吧。女人的事不能让东林看出端倪,咱们也不能插手,只能靠宣城伯隐晦提醒,卫时觉不是纨绔子弟,干等不可能有结果,想办法让宣城伯撺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