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从爬犁跳下来,十分高兴,对着黑云鹤拱手,眼神却看向兵堡,
“黑将军这是准备出击?”
黑云鹤招手让士兵帮忙卸爬犁上的粳米,同样扫了一眼八百骑军,下马对卫时觉鬼鬼祟祟道,“师弟,士兵不能歇着,哥哥准备后天才出击,公爷这是让你拿几个斩首吗?”
师兄弟可不是乱叫,能跟御前侍卫称呼师兄弟将门子弟,全国也没几个。
卫时觉疑惑看着他,思索黑云鹤这是从哪里论的人脉关系。
洪敷教却从爬犁下来,照着黑云鹤腰跨就踹了一脚,“别他妈的放屁,这五百人是辽西护卫,校尉只带着三百人,就是来看看。”
黑云鹤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顺势请两人入城。
卫时觉诧异看一眼洪敷教,第一次见文官骂娘,能看出他们关系不错,也能看出文臣在边镇的威势。
西宁堡里的建筑快被拆完了,房顶和门窗都被士兵烧火取暖,到处是残垣断壁。
黑云鹤的中军在守备府,就是在四堵墙中间支了个帐篷,顶部还冒着白烟。
“洪大人,师弟,这里简陋的很,战马草料倒是够,但那可不能烧,也不能用来垫屁股,大伙只能烧门窗了。”
洪敷教点点头,“我们就住一晚,明日返回镇武堡,你也撤吧,兄弟们要过年,在这里对着空气耀武扬威,惹人耻笑。”
黑云鹤一边招呼两人在火堆前落座,一边笑着摇头,“这可不行,王军门的命令,半月去一次海州,末将还得去转一圈。”
洪敷教也没有再劝,黑云鹤对刚落座的卫时觉道,“师弟想去转转吗?”
“荒唐!”洪敷教一声大吼,把两人齐齐吓了一跳,“黑云鹤,卫校尉皇命在身,没有时间与你对着空城撒泼。”
黑云鹤顿时纳闷道,“师弟到前线做什么?哥哥这城堡可没有首级,咱不能白来一趟啊。”
洪敷教翻了个白眼,“你想的太多了,校尉是陪洪某慰军,不是来混军功。”
黑云鹤顿时不感兴趣了,“哦,师弟到前线一趟,黑某还准备送五个首级呢,回去也不用到禁宫熬时间。”
卫时觉哭笑不得,礼物很别致啊。
但他对称呼更感兴趣。
“黑将军,您这一口一个师弟,是从哪里论起?卫某想半天也没明白。”
黑云鹤顿时懵了。
洪敷教惊讶看着他,“校尉不知家里的事?”
卫时觉更懵,“我该知道什么?”
洪敷教深吸一口气,很是感慨,“卫校尉一心关注国事,没有接触武勋圈子啊。”
他说完,拍拍卫时觉胳膊,不想看黑云鹤的窘态,扭头到净房去了。
洪敷教接下来会为这泡尿后悔死,猛将与好人,这组合一诞生,没法控制了。
黑云鹤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白热情了,讪讪说道,
“师弟,宣镇黑氏乃首代英国公训练的京营指挥使,随成祖出征草原,后转为宣镇边军,黑家乃世袭指挥使,大哥现在是都督佥事,二品武官,宣镇副总兵。
宣镇是后军属下,督抚、总兵由内阁和兵部调动,但总兵以下,全部是后军世袭将官,咱们…算一家吧。
黑氏在宪宗时期的主母来自国公府,孝宗时期主母来自怀宁侯府,我与大哥都在武学,大哥与公爷是同期,我与当今宣城伯是同期,但黑氏辈份低,大哥与公爷差着两辈。”
这是从英国公、怀宁侯那里论的关系。
黑氏乃将门,世代守边,但说到底也是后军部曲,只不过官职高而已,就像桃林卫的韩成武,本质上也是后军部曲。
离开英国公,将官子弟连袭职的资格都没有,哪有机会做大将守边。
卫时觉点点头,“黑将军,小弟听明白了,但这是世交啊,小弟是问您从哪论的师弟。”
黑云鹤眨眨眼,“师弟不知道幼官营马术教官黑晋山吗?那是愚兄六叔,只比我大七岁,黑氏子弟的马术均为六叔教导,六叔曾跟着守边名臣、三边总督郑洛,多次出使河套。”
卫时觉讪讪一笑,“抱歉,没问过黑教官的师门。”
黑云鹤没有生气,反而赞叹道,“师弟很纯粹,武学专心武艺和兵法,就这么来前线一趟,不弄两个首级,浪费辛苦所学。”
卫时觉被他三言两语说羞涩了,“小弟到河东不会坏事吗?”
“能坏个屁事,你是不清楚前线情况,若说年初的建奴,围杀戚家军和白杆军,攻占辽沈很强,那他们现在很弱,弱的超乎你想象。”
卫时觉如遭雷击,不可置信道,“很弱?怎么弱?被戚家军和白杆军消耗了?”
黑云鹤咧嘴,神色充满鄙夷,“不是战力弱,是吃撑了,吃坏肚子了,现在是建奴最弱的时候,比十年前还弱。
奴酋得意忘形、狂妄过度,他占据辽阳后,第一时间宣布迁都辽阳,竟然想在辽阳东边建新城。
折腾半年,现实啪啪打耳光,蛮夷就是蛮夷,奴酋除了梦,啥都没有,没有工匠、没有木头、没有石头、没有粮食。
女真落单之人不停被汉民刺杀,作战没死多少人,在辽阳被刺杀了近四千人,女真死不起人,后悔不及。
当然,他也屠杀了不少。重要的是,多了几十万张嘴,女真只顾着抢劫圈地,忘了过冬准备,没粮、没柴、没草料,若建奴还在辽阳,会被饿肚子的人生吞活剥。
入冬后,建奴全跑回山里去了,辽阳空荡荡的,沈阳也许有人,咱也不去那么远,女真最快在开春才能出动,这天气让他们毫无动弹能力。”
卫时觉真不知道努尔哈赤处于蛇吞象消化期,那确实很弱,不用细问也可以想象,起身一挥拳道,“天予佛取,反受其害,咱们应该杀了他留下的两千游骑。”
啪~
黑云鹤激动拍腿,“没错,愚兄正有此意,但我人手不够,有师弟八百骑兵,咱们可以两头堵,愚兄只需要骑兵拖延半个时辰,就能抓住他们,弄死他们,毁了辽阳,让建奴明年吃屎去吧。”
卫时觉一愣,“嗯?为何毁辽阳,大明不要了?”
“师弟此言差矣,打破坛坛罐罐,女真无处可生,他们又不是大明,给他们十年,也无法恢复辽阳,继续做野人吧。”
卫时觉明白了,战事就要不择手段。
此时不出击,确实白活了。
他无法压制心中的战意,挥手大吼,“士兵就要战斗,此时不去,枉为男人。”
黑云鹤终于忽悠到他想要的骑兵,同样挥手大吼,“师弟此言大善,士兵就要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