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手指轻轻点了点代表颍川郡的位置,那里插着代表安西将军曹操的旗帜:
“大王,冀州之乱,于我魏国,短期看是屏障,
阻隔袁绍、公孙瓒之流南下;
长期看,却也是心腹之患。
待其决出胜负,无论袁绍一统,
还是吕布、张燕坐大,都将是我劲敌。
嘉以为,当务之急,
一是巩固王城陈留及临淄根基,
二是密切关注颍川方向。
孟德将军坐镇颍川,既是西部屏障,监视关中西凉军,
吸附豫州士族,更是插入未来天下争霸的一枚关键楔子。
冀州乱局,正可为我争取时间,强化对兖、豫、青、徐四州掌控,
尤其是程长史在青州的盐铁专营、屯田,
戏相在兖州的豪强镇压与通道贯通,
糜别驾在徐州的商贸钱粮,皆需加速推进。”
他的思维跳跃而极具前瞻性,
将冀州局势与魏国的整体战略、内部建设紧密结合。
程昱此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情报头子特有的笃定:
“禀大王、国相、军师。
冀州细作密报,袁绍得冀北部分豪强暗中资助,军力恢复甚速。
韩馥确已遣密使联络张燕,许以钱粮土地。
吕布屯兵河内,动向不明,然其麾下陈宫似与韩馥使者有所接触。
另,北线亦有变数。”
他话锋一转,指向幽州方向,
“因大王当年斩乌桓丘力居,
震慑塞外诸胡,近年胡骑确有所收敛。
然幽州牧刘虞与奋武将军公孙瓒,矛盾已近水火。
刘虞主张怀柔,公孙瓒性格刚硬,强横,
主张对蛮夷继续强硬手段,双方摩擦不断。
据报,公孙瓒正秘密调集兵马,恐有对刘虞不利之举。
若幽州生变,或波及冀北,甚至影响袁绍后方。”
刘复眼神一凝:
“公孙伯圭(公孙瓒)要动刘伯安(刘虞)了?”
这确实是蝴蝶效应带来的重要变数。
历史上刘虞死于193年,如今因刘复的崛起和对外族的强力打击,改变了北疆局势,也推迟了幽州内乱的爆发,但矛盾终究积累到了临界点。
“刘虞若败亡,公孙瓒独霸幽州。
其锋锐必然南指,冀州将更添一强敌。
袁绍、韩馥、吕布、张燕,
再加上一个可能的公孙瓒……这河北之地,真成了群魔乱舞的修罗场!”
他踱步到殿窗前,望着王城初具规模的轮廓和远处天际的暮色,沉声道:
“志才,国政运转,尤其是新政推行、屯田积谷、工坊营造,
务必加快,孤要魏国根基固若磐石!
奉孝,冀州、幽州之局,需时刻推演,预作绸缪,
颍川方向,传令孟德,加倍警惕,广布耳目,防备关中西凉有变。
仲德,给孤死死盯住冀州、幽州,
韩馥、吕布、张燕、袁绍、公孙瓒,
他们的一举一动,孤都要第一时间知晓!
尤其是吕布的动向,还有黑山贼与韩馥勾结的具体细节。”
“臣等遵命!”
三人肃然应诺。
戏志才补充道:
“大王,徐州糜竺、东海处,臣会再加督促,
确保钱粮商路畅通,东海盐利乃军国之本。
青州屯田与盐铁,程长史亦会亲自过问。”
郭嘉眼中闪烁着光芒:
“大王,河北乱局虽险,亦蕴藏良机。
或可效法‘卞庄刺虎’之策,待其几败俱伤,再……”
刘复眼中寒光一闪:
“不错。让他们先斗!斗得越狠越好。
孤要的是,当他们精疲力竭之时,
魏国的铁拳,能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而定乾坤!
传令四方将军:安北黄忠,加固青州北境防线,神射营枕戈待旦;
安东文丑,骑兵于兖豫平原加紧操练,保持机动;
安南张合,南部防线不可松懈,谨防袁术或荆州有异动;
安西曹操……嗯,他的担子已然最重,传孤口谕,
颍川乃国门,万望谨慎,许其临机专断之权!”
他直接点明了四方征镇将军的职责与当前任务,
显示出对军事体系的了然于胸和强力掌控。
“诺!”
三人再次躬身。
夜色渐深,勤政殿内的灯火却久久未熄。
后宫,兰芷殿内。
熏香袅袅。
这里是魏王后宫之中,王后荀采日常处理宫务、召见后宫人员的主要所在,
殿宇陈设典雅大气,不见过分奢华,却处处透着精心与秩序。
紫檀木案几上堆放着几卷简牍,那是涉及王宫修缮、以及宫中女官考绩的文书——即便是在这后宫深处,
荀采“新政总执行、吏治改革、屯田统筹”的实权身份,
依然投射出丝丝缕缕的痕迹。
王后荀采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月白云纹宫装,发髻高挽,
她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眸,此刻正落在下首恭敬侍立的少女身上。
蔡姝,荆州蔡氏嫡女,年方二八,容颜清丽绝伦,
眉目间尚带着几分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初入深宫的不安。
她身着水蓝色襦裙,衣料是上好的吴锦,但在王后的气度面前,仍显出了几分青涩。
她双手捧着一盏青玉茶盏,
指节微微泛白,小心翼翼地奉至荀采面前,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
“娘娘请用茶。”
荀采并未立刻去接,目光温和地审视着蔡姝,那温和之下是洞悉世事的了然。
她自然清楚蔡姝为何而来——刘表在初平五年那场声势浩大却草草收场的“联合讨伐”中,
眼见刘焉、江东四族、袁绍相继惨败,李傕郭汜只顾内斗,便毫不犹豫地倒戈。
蔡氏献上嫡女以表“忠心”,刘表更想借蔡家之女维系与新兴魏国的一线联系。
蔡姝,就是一枚不错的政治筹码。
“妹妹初来乍到,可还习惯?”
荀采终于开口,她缓缓抬手,接过了茶盏。
蔡姝心头微颤,连忙垂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回娘娘的话,一切安好。
宫令徐姑姑安排得极为妥帖,妾身……深感娘娘恩德。”
她口中的徐姑姑,是荀采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宫令,
负责新入宫嫔妃的安置与教导,其严格与细致,蔡姝已深有体会。
荀采此举,既是规范,也是无声的掌控。
荀采轻轻抿了一口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瞬间闪过的锐利眼神。
“习惯便好。”
她放下茶盏,玉器轻磕在紫檀案几上,发出清脆一响。
“荆州蔡氏,诗书传家,累世名门,底蕴深厚,
妹妹出身如此,教养自然是不差的。”
她的话语像是在称赞,却更像是在提醒蔡姝的身份与责任。
“魏宫虽新立,亦有法度。
妹妹既蒙大王恩典,入侍宫闱,便是魏宫之人。
当谨守本分,言行端方,以大王与魏国为重。
蔡氏清名,妹妹自身前程,皆系于此。
莫要辜负了家族的期望,亦莫要辜负了大王的……信任。”
最后两个字,荀采说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