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短暂的、用无数草人和士兵性命换来的局部优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薄冰。
中军大纛之下,公孙瓒一身雪亮银甲,如同冰雪雕琢的战神。
他冷漠地看着前锋陷入混乱,看着那片钢铁森林吞噬着他宝贵的白马骑士,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比冰原更深的寒意。
“雕虫小技。”
他薄薄的嘴唇吐出四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随即,他手中的马槊缓缓抬起,指向那片混乱的战场侧翼,那片相对开阔、未被草人阵覆盖的区域。
“传令。”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的战场,
“玄德所部,侧击!击溃袁军左翼!”
令旗挥动,号角声变!
一直压抑在战场侧翼的幽州步骑混合部队,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露出了獠牙!
而冲在这支队伍最前面的,赫然是一面残破却依旧倔强挺立的旗帜——
“刘”!……
“杀!杀!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刘备双目赤红,仿佛燃烧着两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手中双股剑舞动如风,每一次劈砍都带着一股近乎疯狂的狠劲。
他身上的旧甲沾满血污泥泞,那是河间败逃时留下的耻辱印记,此刻却被新的、滚烫的敌人鲜血反复涂抹。
“跟上大哥!”
张飞炸雷般的咆哮在左侧响起,丈八蛇矛化作一片死亡的乌光,每一次横扫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硬生生在密集的袁军步卒阵中撕开一道缺口。
“右翼稳住!”
沉稳的断喝来自右翼的简雍,一杆长矛如毒蛇飞舞。
他手中长矛舞得颇为娴熟,枪尖吞吐间带着凌厉风声,虽不及高手那般出神入化、变化莫测,
却也精准狠辣,每逢交锋,总能瞅准空隙刺出,枪落处必有敌兵惨叫倒地,在乱军之中自有一番夺人性命的威势。
牢牢护住阵型侧翼,将试图包抄的袁军死死挡住。
当日河间一败,全军覆没,关羽被擒,声名扫地!
这奇耻大辱如同毒蛇日夜噬咬着刘备的心。
当他在病榻上听闻公孙瓒起兵讨伐袁绍、吕布时,他挣扎着爬起,不顾伤势未愈,拖着病体,在公孙瓒帅帐外跪求了整整一日一夜!
“伯圭兄!备请为先锋!洗刷河间之耻!若不能斩将夺旗,备提头来见!
念及备追随伯圭兄一场,请伯圭兄,最后给备一次机会吧!”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血与泪混合,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公孙瓒本不欲再用这败军之将,但看着刘备眼中那几乎燃烧生命的执念,想着他麾下张飞、关羽之勇,
想到张飞那厮本来看着生命垂危,结果经过医治,才一段时间过去就生龙活虎了,终究是厌烦地挥了挥手:
“去吧!莫再让吾失望!”
公孙瓒终究是念及他和刘备的情谊,同时也想到他麾下张飞的勇猛,答应了刘备的请求。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袁绍的左翼,正是沮授草人计覆盖的薄弱之处!
刘备部如同一柄淬火的尖刀,在张飞、简雍的锋锐开路下,狠狠凿进了袁军的软肋!
“挡我者死!”
刘备嘶吼着,双股剑绞住一名袁军校尉的长矛,顺势一拉,左手的剑锋已如毒蛇吐信,精准地抹过对方的咽喉!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毫不在意,脚步不停,继续向前猛冲!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向前!再向前!
用敌人的头颅和鲜血,重新铸造他崩塌的名望!
袁军左翼的指挥官,正是袁绍麾下的骁将蒋朱。
他奉命在此固守,本以为压力不大,没曾想斜刺里杀出刘备这支亡命之徒!
蒋朱怒吼连连,试图组织抵抗,但刘备军憋着一股复仇的邪火,又有张飞这等万人敌开路。
袁军本就因草人计被白马义从冲击而士气浮动,此刻左翼被刘备一冲,顿时显出崩溃之象!
“顶住!后退者斩!”
蒋朱挥刀砍翻两名后退的溃卒,声嘶力竭。
然而,兵败如山倒的颓势一旦形成,绝非个人勇武所能挽回。
刘备军的刀锋,已越来越近!
就在刘备眼中复仇之火燃烧到最炽烈,眼看就要冲破蒋朱最后的防线,直捣袁绍中军之际!
“呜——呜——呜——!”
三声凄厉而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召唤,陡然从战场的西北方向响起!
那号角声与公孙瓒幽州军的号角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蛮荒而凶戾的气息!
紧接着,地平线上腾起一片遮天蔽日的烟尘!烟尘之中,一面狰狞的“张”字大旗猎猎招展!
一支剽悍的骑兵,如同黑色的飓风,以惊人的速度斜插而来,目标直指刘备军暴露无遗的侧后!
为首一将,身披黑铁重甲,手持一柄门板般的厚背砍山刀,须发戟张,双目如铜铃,正是吕布麾下张辽——!
他奉吕布之命,带着吕布麾下并州骑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终于在这关键时刻扑向了猎物!
“刘大耳!听说河间你侥幸逃了狗命!今日竟然还敢来此嚣张!今日看你往哪里逃!杀!”
张辽的咆哮如同滚雷,瞬间盖过了战场的喧嚣!
他身后的骑兵发出野性的嚎叫,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狠狠撞向刘备军毫无防备的侧后翼!
“不好!是张辽!”
张飞目眦欲裂,蛇矛回旋,瞬间洞穿两名试图缠住他的袁军,想要回援。
“翼德!不可自乱!”
简雍厉声疾呼,长矛舞得更急,试图稳住阵脚。
然而,太迟了!
张辽的骑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刘备军的软肋!
侧翼的步卒如同麦秆般被轻易撞倒、践踏!
后队的弓弩手更是瞬间崩溃,惨叫着四散奔逃!
刚刚还势如破竹的攻势,顷刻间被拦腰斩断!
“大哥小心!”
张飞眼见数名张辽亲兵已挥舞着长刀扑向刘备侧后,惊得魂飞魄散,舍了眼前的敌人,不顾一切地策马回冲!
刘备正全力向前拼杀,试图击溃蒋朱最后的抵抗,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当他听到张飞那撕心裂肺的惊呼和身后骤然爆发的惨叫与马蹄声时,一股冰冷的死亡预感瞬间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