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粗暴地扯掉张飞和简雍口中的破布。
“呸!”
张飞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啐在地上,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王座上的刘复,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
“刘复!汝这篡逆之辈!僭越称王!天理不容!有种就杀了你张爷爷!皱一下眉头俺就不是好汉!”
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穷途末路的疯狂。
几个侍立的年轻卫士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一个侍卫头领一刀鞘抽在张飞嘴巴上。
刘复终于抬起了眼皮,目光淡淡扫过张飞那张写满暴戾与不甘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穿透表象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被标签化的符号。
这眼神让张飞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丝被彻底看透的寒意。
“聒噪。”
刘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张飞的咆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目光转向旁边沉默不语的简雍,
“汝,简宪和?”
简雍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沾染着干涸血迹的胸膛微微起伏。
他抬眼,迎上刘复的目光,那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
沉默,是他此刻仅存的尊严和答案。
刘复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沉默并不意外,也无意深究。
他的视线最后掠过地上依旧昏迷、气息微弱的刘备,并未停留。
然后,他抬手指向被抽了一刀鞘,仍兀自梗着脖子、眼中喷火的张飞,语气平淡得如同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
“此獠性情暴戾,素有欺凌同僚之恶习。
孤甚厌之。”
他的声音在殿中清晰地响起,
“送去新城工地,搬砖去吧。
让他知道,在孤的治下,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至于此人,”
刘复的目光落在简雍身上,
“既不愿降,亦同去。
刘备嘛……”
他看了一眼地上毫无知觉的人,
“简单包扎一下,医治一下,一并送去。
让他们兄弟,在孤的城墙下聚首,好好搬砖吧!
也算学一门手艺,以后天下一统了,
他们说不定能组建一个桃园搬砖公司……哈哈哈哈……”
至于刘复亲自出手给刘备治伤,扯淡去吧。
“喏!”
殿前卫士轰然应诺,声音在大殿梁柱间回荡。
“刘复!奸贼!尔敢辱我!!!”
张飞的怒吼再次炸响,充满了被轻视的屈辱和狂怒。
他奋力挣扎,身上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
刘复的侍卫头目上去又是一刀鞘抽在他嘴巴上。
两个魁梧的卫士上前,如同铁钳般牢牢锁住他的双臂,毫不留情地将他往外拖拽。
简雍没有挣扎,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任由士兵将他架起。
昏迷的刘备则被两名士兵小心抬起。
郭嘉看着张飞被拖走的背影,仰头灌了一口酒,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对着戏志才的方向低语:
“啧,这莽夫,倒是个搬石料的好胚子。”
戏志才的目光则投向被抬走的刘备,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深邃平静。
陈留新城,西城墙扩建工地。
这里是一片巨大而喧嚣的混沌世界。
人声、号子声、夯土声、木材的撞击声、监工的呵斥声,混合着飞扬的尘土,
形成一股灼热而粗粝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的耳膜和神经。
巨大的夯土台基沿着规划好的城墙线延伸,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骨架。
无数民夫如同工蚁般在骨架内外穿梭忙碌。
有的喊着号子,合力拉动巨大的石碾反复碾压松软的土层;有的肩扛手抬,将沉重的青石城砖运送到指定位置;
更多的人则挥舞着简陋的工具,挖掘着深深的墙基壕沟。
监工提着鞭子,在高处来回巡视,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偷懒的身影。
在靠近夯土台基边缘的一处砖石堆积点,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沉默地劳作着。
关羽。
他那标志性的绿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与所有民夫无异的、沾满灰土汗渍的灰色短褐。
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美髯,如今也沾满了灰尘,失去了飘逸的光泽。
以前偏红的脸色也变成了古铜色。
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和脖颈不断滚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赤裸着筋肉虬结的双臂,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发力,那饱含力量的肌肉线条便在短褐下清晰地隆起。
一块块沉重的、棱角分明的青石城砖,被他用粗粝的麻布手套包裹的大手稳稳抓起,摞放到旁边等待运输的木排车上。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韵律,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过往,都深深埋进这沉重的石砖里。
唯有那双低垂的凤目深处,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如同深潭下的暗流。
“快点!磨蹭什么!今日的砖石量完不成,晚饭就别想了!”
一个粗鲁的监工挥着鞭子,在不远处对着几个动作稍慢的劳工呵斥。
鞭梢带起的风声尖锐刺耳。
此地段用的基本上都是罪犯和俘虏,监工自然不会客气。
关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沉默地搬起下一块沉重的青砖。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在粗布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喧哗和沉重的脚步声从工地入口方向传来,打破了这片区域固有的劳作节奏。
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道。
几个穿着魏军制式皮甲、神情冷漠的士兵,押解着三个极其狼狈的身影,粗暴地推搡着走了过来。
为首一个,黑塔般的身躯,须发戟张,满脸血污,左肩处胡乱缠着的麻布还在渗血,正是张飞。
他一边踉跄前行,一边兀自梗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铜铃大的眼睛凶狠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暴戾和不服。
中间被两个士兵架着的,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双眼紧闭,正是刘备。
他身上的伤口似乎被医师处理过,裹着同样肮脏的麻布,但昏迷中眉头依然痛苦地紧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