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监工提着鞭子,骂骂咧咧地走到张飞身后:
“黑厮!磨蹭什么!没吃饭吗!动作快点!”
说着,手中的鞭子作势就要抽下!
关羽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劲弓!
关羽的凤目深处,仿佛有熔岩在无声地奔流、咆哮!
那滔天的愤怒和痛楚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才能勉强压制住冲过去将那监工撕碎的冲动。
然而,那鞭子终究没有落下。另一个似乎是典韦亲兵的小头目路过,冷冷瞥了一眼。
那监工悻悻地收回了鞭子,只是用更恶毒的言语催促。
关羽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但后背的衣衫,已被瞬间涌出的冷汗浸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
他不再看别处,而是大步走向刘备所在的夯土区。他无视了监工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到刘备身边。
“大哥。”
关羽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刘备停下动作,拄着沉重的木杵喘息,看向关羽,眼中是询问。
关羽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刘备抓着木杵的手。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腰沉,腿稳。”
关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刘备耳中,
“力发于踵,贯于腰,传于臂。举杵时吸气,落时呼气。莫用蛮力,用势。”
他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力量带着刘备的手臂,做了一个标准的夯土动作示范。
动作沉稳、协调,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竟将那沉重的木杵挥舞得举重若轻。
刘备感受着关羽手掌传来的力量和对动作的引导,依言调整呼吸和发力方式。
果然,那原本笨拙吃力的动作,似乎顺畅了一些,对胸口的牵拉也似乎减轻了少许。
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
关羽又看向不远处正推着独轮车、摇摇晃晃几乎翻倒的简雍。
他快步走过去,在车子倾斜的瞬间,一只大手稳稳地托住了车辕。
“宪和兄,车把压低,重心前倾。”
关羽的声音依旧平淡,
“推车如控缰,眼观前路三步,臂莫僵直,随颠簸而屈伸。”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在简雍的腰背和手臂上轻轻拍打调整着力点和姿势。
简雍在他的指点下,尝试着调整,那原本随时要翻倒的独轮车,竟奇迹般地稳当了许多。
最后,关羽的目光投向远处沟壑中,正咬着牙、每一次挥镐都如同自残般的张飞。
关羽大步走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沟边,目光沉静地看着。
张飞感受到二哥的目光,动作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抬头望去。
关羽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告诫和一丝……心疼。
张飞读懂了。
他猛地低下头,再次挥起铁镐。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有了变化。
不再是之前那种不顾一切的、发泄般的猛砸,而是学着关羽教刘备的方式,尝试着调动全身的力量,将力量传导得更顺畅。
虽然每一次发力依旧牵扯得伤口剧痛难忍,但似乎……效率高了一点点,那痛苦也仿佛在可忍受的范围内了。
他依旧咬着牙,依旧汗如雨下,但眼神深处那股狂躁的戾气,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
关羽看着三弟那强忍剧痛、调整动作的身影,看着他胸前绷带被汗水血水反复浸透的暗红,
凤目深处最后一丝熔岩般的激愤,终于缓缓沉凝下来,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坚硬的寒潭。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砖石堆。弯腰,沉肩,探手。
动作精准、沉稳、有力。
一块沉重冰冷的青石城砖被他稳稳抓起,叠放到木排车上,发出一声沉闷而坚实的撞击声。
尘土依旧飞扬,号子依旧震天。
在这片为魏王刘复建造新都的巨大工地上,四个曾意图搅动风云的身影,如同四颗被投入洪流的石子,在短暂的、压抑的交汇后,
被无形的巨力重新分隔开来,各自沉默地、沉重地忙活着属于自己的那分工作。
陈留,魏王宫偏殿。
熏炉里逸出清冽的柏子香,勉强压住了新漆木器散发的微辛气味。
刘复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案几的边沿,听着下方戏志才的禀报。
郭嘉斜靠在窗边,把玩着酒壶,目光却落在殿外远处那片喧嚣升腾的尘土上。
“……漳水之役后,袁绍败走巨鹿鞠义处,吕布陈宫坐收渔利。”
戏志才的声音平稳清晰,
“公孙瓒虽小挫,然主力未损,屯兵河间,整顿军备,其意仍在鲸吞冀州。
黑山张燕、常山韩馥残部动向亦在玄耳阁严密监视之下。”
刘复“嗯”了一声,目光并未从案头那卷摊开的陈留新城营造图上移开,似乎北方的烽火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他手指点在图上一处新标注的瓮城位置:
“此处地基,需再深三尺。
王禄的火药,试验得如何了?”
侍立在侧的程昱立刻躬身:
“回禀大王,王禄昨日已呈报,新配之‘震天雷’三型,威力更胜以往,破坚城当不在话下。
然其性极烈,储存、搬运之法仍需精研,以免未伤敌,先伤己。”
“让他加紧。”
刘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但也要注意安全。”
这时,殿门无声开启,一名身着玄耳阁标志性灰褐色劲装、气息精悍干练的汉子快步趋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薄薄的、封着火漆的密报:
“启禀大王,丁卯号工段最新呈报。”
程昱上前接过,验看火漆无误,拆开扫了一眼,便转身双手奉给刘复:
“大王,是关于刘、关、张、简四人之事。”
刘复这才从营造图上抬起眼,接过那页薄纸。
纸上字迹小而密,是玄耳阁特有的速记符号,记录着最核心的信息。
他目光飞快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