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温侯府,此刻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吕布如同一头被困的暴怒雄狮,
在厅堂内烦躁地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
他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连日来的焦虑、愤怒和恐惧交织的结果。
公孙瓒在收复清河郡后,并没有如吕布和陈宫所期望的那样,
立刻掉头去啃巨鹿那块软骨头和黑山军打死打活,反而把目标对准了他。
这位“白马将军”展现出了令人心悸的战略耐心和冷酷决心。
他留下邹丹、公孙续继续围困、消耗瘿陶城的袁绍与张燕残部,
自己则亲率主力,挟大胜之威,兵锋直指魏郡!
目标明确——吕布!
这个反复无常、趁火打劫、占据他南下咽喉的“三姓家奴”!
幽州军主力压境,攻势凌厉。
吕布军虽依仗邺城坚壁,又有高顺陷阵营死战不退,
暂时挡住了公孙瓒的猛攻,但损失惨重,城外据点接连失守,粮道被严重威胁。
更致命的是,军需消耗巨大,府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底。
“粮呢?!粮草呢?!”
吕布猛地停下脚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精美的漆器和酒水洒了一地,他对着负责粮秣的官吏咆哮,
“前些时日不是说还能支撑数月吗?
今日为何又说只够一月了?!你们是不是在糊弄本侯?!”
粮官吓得面无人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温侯息怒!
息怒啊!
实在是……幽州军游骑封锁太严,从各地转运的粮队屡遭劫掠,十不存三!
城中军民消耗又大……末将……末将实在是……”
“废物!一群废物!”
吕布气得须发戟张,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陈宫,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暴躁:
“公台!你倒是说话啊!
粮草将尽,这厮嘴上说还能支撑一月,但一旦战斗加剧,消耗倍增,能撑二十天就不错了!
如果不吃足够的粮食,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
难道要本侯和将士们饿着肚子去守城吗?!”
陈宫眉头紧锁,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与忧虑。
他何尝不知形势危殆?
他早已殚精竭虑,想尽办法筹措粮草:
加征城内富户、豪商的“助军税”,派人冒险去太行山麓向零星的山寨购买,
甚至默许小规模的部队出城“就食”(实为抢掠乡村)……
但杯水车薪,根本填不满巨大的缺口。
“主公,”
陈宫的声音沙哑,
“袁绍在巨鹿所为……消息已传遍魏郡。”
吕布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光芒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贪婪和豁出去的疯狂:
“你是说……那些……世家?”
“正是。”
陈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邺城之内,魏郡之中,不乏累世豪族。其坞堡深藏,仓廪充实。
若能……若能效仿袁绍,取其仓储,或可解燃眉之急……”
“效仿袁绍?”
吕布眼中凶光暴涨,但随即又闪过一丝犹豫。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袁绍此举已是身败名裂。
他吕布虽名声不佳,但公然劫掠依附于他的世家,这后果……
“主公!”
张辽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急切,
“末将以为不可!
袁绍已是冢中枯骨,破罐破摔!
我魏郡尚在,若行此等自绝根基之事,恐失尽人心,城内豪强必生异心!
届时……”
“异心?!”
吕布猛地打断张辽,
那丝犹豫瞬间被巨大的生存压力和暴躁取代,他狞笑着,指着城外方向,
“张辽!
你看看外面是什么?是公孙瓒的屠刀!
没有粮食,不用等城内豪强生异心,本侯的将士就先哗变了!
人都要死了,还要什么名声?
袁绍那病鬼敢做,本侯有何不敢?”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声咆哮:
“侯成!宋宪!魏续!”
“末将在!”
三名心腹将领应声而入。
“点齐你们本部兵马!立刻!马上!”
吕布的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
“给本侯去‘请’城中的崔氏、卢氏、还有那个一直对本侯阳奉阴违的郑氏家主过府‘议事’!
告诉他们,本侯要‘借粮’!
十万斛!
少一斛……哼!”
他眼中杀机毕露,没有说下去。
“再派一队人马,持本侯手令,去城外‘请’那些坞堡里的豪强‘捐粮助军’!
告诉他们,为国守土,匹夫有责!
谁敢推诿……”
吕布的手狠狠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
“便是通敌!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侯成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贪婪,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主公!”
张辽还想劝阻,却被陈宫一个眼神制止了。
陈宫看着吕布那因疯狂而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劝阻已无用,吕布已被逼到了悬崖边,
偏偏这时候袁绍给他展现出了一条看起来似模似样的生路……
于是吕布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条看似生路的不归路。
魏郡的天,要变了。
很快,邺城内外,
一片鸡飞狗跳,哭喊震天。
侯成等人粗暴地闯入崔、卢、郑等世家府邸,如同抄家。
稍有迟疑或推诿,便刀兵相向。
崔氏家主试图据理力争,被侯成一刀鞘砸翻在地,家眷奴仆哭嚎一片。
卢氏试图转移藏粮,被搜出后,负责看守粮仓的管家被当场格杀,血溅粮囤。
城外,吕布的军队包围了那些拥有坚固坞堡的豪强庄园。
打着“征粮助军”的旗号,实则强取豪夺。
敢闭门不纳者,便以“通公孙瓒”的罪名强攻。
攻破坞堡后,士兵如同蝗虫过境,抢掠粮食、财帛、牲畜,甚至奸淫掳掠,比之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郡的土地上,上演着比巨鹿更“专业”、更赤裸裸的官匪劫掠。
吕布的“效仿”,更加彻底,更加残暴。
他如今已经不在乎名声,只在乎眼前的粮食钱财和士兵的忠诚。
毕竟前边还有袁绍顶着。
袁绍打开的魔盒,被吕布以更加疯狂的方式推开。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就是吕布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