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六年,195年。
冀州由于公孙瓒,吕布,黑山贼张燕和袁绍对境内世家豪强的掠夺,引发了各自境内不小的动荡和叛乱。
冀州本就是世家豪强集中的地方,面对公孙瓒吕布等的劫掠自然奋起各种反抗,有不少家族派分支或部分嫡系族人逃到魏王地盘,其他人则留下复仇。
一时间冀州大地上竟然烽烟四起。
公孙瓒等人自然无暇彼此征战,以平定各自境内叛乱为先。
由于各诸侯忙于平叛,加上刚掠夺一波,各个粮草充足,
并不想进行无意义的消耗战,冀州几个势力的边境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长安城内。
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如今空旷得瘆人,只有枯黄的蒿草在石缝间顽强而卑微地探出头,又被呼啸而过的乱兵铁蹄无情地碾进泥里。
未央宫,这座名义上帝国的中枢,此刻更像一座巨大的、摇摇欲坠的囚笼。
高大而冰冷的殿宇阴影笼罩下,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铜鹤香炉早已冰冷,袅袅香烟断绝多时,只有刺鼻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顽固地钻进每一个角落。
殿内光线昏暗,几盏残存的牛油灯挣扎着跳动昏黄的光晕,映照着御阶之上那方小小的身影。
十三岁的天子刘协,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锦袍,瑟缩在宽大的髹金龙椅里。
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此刻只衬得他愈发单薄脆弱。
他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双本该清澈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惊惶,死死盯着紧闭的、厚重无比的殿门。
门板每一次被狂风吹得微微震颤,都让他瘦弱的肩膀跟着剧烈一抖,仿佛那外面藏着一头随时会破门而入、择人而噬的凶兽。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殿门外,不再是禁卫森严的羽林郎,而是粗野狂暴的西凉军士。
他们裹着肮脏的皮袄,抱着冰冷的铁矛,或靠着冰冷的宫柱打盹,或三五成群地聚在避风的角落,肆无忌惮地传递着粗陶酒囊。
劣酒的气息混合着他们身上浓重的汗臭和血腥味,弥漫在空旷的殿前广场。
“……妈的,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士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砸在光洁的御道上,
“守着这空壳子皇宫,连口热乎的都没有!”
“知足吧!”
旁边一个老兵油子眯着眼,贪婪地嗅着酒囊里最后一点气味,
“总比郭将军那边强。
听说李车骑的人又在东市抢了一票大的,娘们、财货,啧啧……”
“抢?”
又一个声音带着怨毒插进来,是李傕部下一个脸上带疤的头目,
“郭汜那狗东西手下才叫抢!我们李车骑的人马去接收南营,硬是被他们打了出来!
死了十几个兄弟!
这口气,老子咽不下!”
“咽不下?”
老兵油子斜睨了他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和狠戾,
“那就干他娘的!郭汜算个什么东西?当初要不是咱们李车骑收留他,他早被吕布砍了喂狗!
现在倒好,仗着手里有点兵,敢跟车骑将军叫板?
还说什么‘皇帝轮流做’?
我呸!他也配!”
“就是!宰了郭汜那厮!皇帝?嘿嘿……”
疤脸头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射出野兽般贪婪的光,
“宰了他,这长安,这皇帝,还不都是咱李车骑说了算?
到时候,兄弟们跟着车骑将军吃香喝辣,玩最美的宫……”
“放肆!”
一声压抑着无尽愤怒和恐惧的呵斥从殿门内隐隐传来,是侍中种辑的声音,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
外面的西凉兵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狂笑。
“听见没?里面那帮酸儒急了!”
“急?急有屁用!刀把子在咱们手里!”
“皇帝?哈哈哈!
老子看也就是个穿龙袍的娃娃!哪天惹恼了爷们……”
污言秽语、狂妄的叫嚣,如同冰冷的铁锥,一下下凿穿厚重的宫门,狠狠扎进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也扎在少年天子的心上。
“杀光公卿!皇帝我们轮流坐!”
——这句刺耳的狂吼,如同惊雷在刘协耳边炸响。
他猛地一哆嗦,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努力想把自己藏进龙椅宽大的靠背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无处不在的恐惧。
阶下,一片死寂。
侍中杨彪、太尉朱儁、太仆韩融……这些帝国仅存的老臣们,个个面如死灰,官袍依旧整齐,却掩不住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他们垂着头,或紧闭双眼,或死死盯着地面冰冷的金砖,仿佛要将那砖缝看穿。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了一样。
恐惧和无助在每个人眼中弥漫,汇成一片绝望的汪洋。
“轮流坐……轮流坐……”
一个低微如蚊蚋的声音喃喃响起,是司隶校尉宣璠,他的身体筛糠般抖着,眼神涣散,
“完了……大汉四百年基业……今日竟要断送在……在这群豺狼之手吗……”
“噤声!”
杨彪猛地抬头,厉声低喝,一双老眼布满血丝,却射出最后一丝倔强的厉芒。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住胸膛里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悲鸣。
他整理了一下被冷汗浸湿的衣襟,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挪到御阶之下。
扑通一声,这位三朝老臣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重重叩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
杨彪的声音嘶哑而悲怆,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老臣……万死!
然事已至此,坐困愁城,唯有引颈待戮!
李傕、郭汜二贼,凶悖相攻,其势已成水火!
此乃……此乃我君臣唯一之生机!”
小皇帝刘协惊魂未定地看着阶下白发苍苍的老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