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贼骑!贼骑又追上来了!”
一个负责断后的羽林郎,连滚带爬地从后面山脊上冲下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队伍瞬间陷入更大的恐慌!
绝望的哭喊声再次响起。
“护驾!护驾!”
卫尉士孙瑞嘶哑地喊着,拔出几乎卷刃的佩剑,试图组织起残兵。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更加绝望的哭嚎和混乱的奔逃。
连续的打击,早已榨干了这些人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
而且敢于反击的英雄也大多在先前的反击中死亡了。
就在这时,一骑从队伍前方逆着人流飞驰而来!
马上骑士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正是护驾队伍中仅存的、还算有些战斗力的将领——骑都尉杨奉!
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雄壮的汉子,手持一柄开山大斧,正是他以前招揽的河东壮士徐晃。
“徐公明!随我断后!”
杨奉的声音如同炸雷,在绝望的峡谷中响起,带着一股背水一战的惨烈,
“带陛下和公卿先走!进东涧!快!”
杨奉和徐晃,带着杨奉麾下仅存的、还算有些战斗力的数百名白波军旧部,如同磐石般堵在了狭窄的涧口!
他们用残破的车辆、冻硬的尸体、甚至砍伐的枯树,仓促堆砌起一道简陋的防线。
面对汹涌而来的西凉铁骑洪流,这道防线显得如此单薄可笑。
“杀!”
李傕的咆哮如同野兽。
铁蹄轰鸣,刀光如雪!
杨奉和徐晃身先士卒,如同两头被逼入绝境的猛虎,在敌群中疯狂劈砍!
杨奉的长枪如同毒龙出洞,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溜血光!
徐晃的大斧势大力沉,每一次抡起都如同开山裂石,将冲在最前的西凉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白波军的残兵也爆发出最后的凶性,用长矛、用刀、甚至用牙齿,死死地缠住敌人!
血战瞬间进入白热化!
狭窄的涧口成了巨大的血肉磨坊!
残肢断臂横飞,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雪地和岩石,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作呕。
杨奉和徐晃浑身浴血,如同血人,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防线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轰!轰!
几声沉闷如滚雷、却又尖锐刺耳的爆响,毫无征兆地从西凉骑兵冲击队伍侧后方的山崖上猛然炸开!
那声音是如此怪异、如此骇人,仿佛平地惊雷,又似地龙翻身!
巨大的声浪在狭窄的峡谷中反复震荡、叠加,震得人耳膜刺痛欲裂!
伴随着巨响,几团炽烈的火光和浓烟在崖壁上腾空而起!
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战马,这些经历过无数战阵的畜生,对这种从未听过的恐怖声响和刺鼻的硝烟味表现出了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惊惧!
希律律——!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匹战马瞬间惊了!
它们完全不受骑手的控制,发出凄厉的嘶鸣,人立而起,发疯般地原地打转、尥蹶子,或者干脆掉头向后狂奔!
马背上的西凉兵猝不及防,被狠狠甩落在地,随即被后面收势不及的同袍践踏而过!
原本整齐狂暴的冲锋阵型,瞬间陷入一片大乱!
人仰马嘶,互相冲撞,自相践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雷!是雷公发怒了!”
“妖法!有妖法!”
未知带来的恐惧瞬间在西凉军中蔓延,甚至压过了李傕的严令。
冲击的势头为之一滞!
杨奉和徐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随即狂喜!
“天助我也!杀!”
两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带着残部发起了凶猛的反扑,竟将混乱的西凉军前锋逼退了一小段距离!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在爆炸点上方,那片覆盖着积雪和枯藤的崖壁阴影里,
几道如同岩石般静止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退去,迅速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极其特殊的硝烟味,以及崖壁上那几处焦黑的、不规则的炸痕,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这却是刘复给麾下的细作下的命令,如果等到刘协逃亡的队伍经过的时候可以暗地里提供一些帮助。
但也仅此而已,这些细作也不过是奉命监视李傕郭汜的西凉兵而已。
人数不多,不可能为了外人拼命。
毕竟在刘复眼里,这些手下的命,各个都比汉朝的三公九卿的命贵!
李傕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从后方传来,试图重整队伍。
但军心已乱,加之峡谷地形限制,攻势一时受阻。
“快!保护陛下和公卿,速速通过东涧!”
杨奉嘶哑地吼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
他一边奋力砍杀,一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硝烟腾起的地方,眼神深处充满了困惑和后怕。
刚才那是什么?
真的是天佑大汉?
队伍在杨奉、徐晃的拼死掩护下,终于连滚带爬地通过了曹阳涧这鬼门关。
然而,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断后的白波军几乎全军覆没,杨奉和徐晃也身负多处创伤,如同血葫芦一般。
涧口内外,尸骸枕藉,血水融化了积雪,在低温下又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触目惊心。
初平七年,公元196年。
春。
正月,新丰。
夜,无星无月。寒风依旧凛冽,卷着残雪,在废弃的村落废墟间穿梭呜咽。
几堆小小的篝火在断壁残垣间勉强燃烧着,火焰微弱,跳跃不定,映照着围坐火堆旁一张张枯槁、麻木、如同鬼魅般的面孔。
这支曾经代表着大汉最高权力的队伍,如今已彻底沦为流民。
公卿的锦袍早已变成了无法蔽体的褴褛布条,沾满了泥垢和干涸的血迹。
许多人赤着脚,冻疮溃烂流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饥饿,是比追兵更可怕的魔鬼。
腹中的轰鸣如同擂鼓,日夜不休地折磨着每一个人。
“……就……就这些了?”
尚书令邓泉的声音干涩颤抖,看着杨奉手下亲兵捧过来的、仅有的一小堆东西:
半块硬得像石头、沾着泥灰的麸饼,几块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冻得梆硬的树根,还有一小把带着冰碴的、枯黄的野菜叶子。
这就是他们千余人今日全部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