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周瑜微微摇头:
“至于交州士燮处,我已遣使多次,陈说利害,邀其共抗强魏。
然士燮老奸巨猾,首鼠两端,仅以虚言敷衍,未见任何实质出兵或援助的承诺。
怕是早有心勾搭魏王了!指望不上他了。”
孙策默默听完,脸上肌肉绷紧,眼中却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
他走到周瑜面前,重重一拍他的肩膀:
“公瑾,江东存亡,系于你我之手!刘复想一口吞下江东,也不怕崩了牙!
他要战,那便战!让江北看看,我江东儿郎的血性!”
被孙策一拍肩膀,周瑜忍不住浑身一颤,强忍着没有退开,这是以前被袁术那个王八蛋传的流言的后遗症。
孙策同样发现周瑜异常,手一僵,连忙收回,他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转向众将,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
“众将听令!自即日起,全军进入最高战备!各归本位,严守防区!
公瑾总督全军,如有违令者,怯战者,通敌者,皆可先斩后奏!
我孙伯符,将与诸位,与江东百万军民,共赴此难!纵是身死,亦要崩他刘复一身血!”
“誓死追随主公!誓与江东共存亡!”
以程普、韩当为首的武将们轰然应诺,悲壮而决绝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殿堂。
长江南岸,柴桑水寨。
这里是江东水军的心脏,大小战舰舳舻相接,帆樯如林,气势恢宏。
但与江北魏军水寨那种蓬勃亢奋的气氛不同,这里弥漫的是一种凝重、肃杀乃至悲壮的氛围。
周瑜一身亮银甲胄,外罩素袍,立于最大的楼船“长安”号的舰首,程普、韩当、吕蒙、凌统等水军将领环绕左右。
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和发带,更显其身形挺拔,姿容俊伟,但眉宇间的凝重却挥之不去。
“魏军势大,尤其是其新造战舰,体型庞大,结构坚固,更配备了威力惊人的远程弩炮和那种会爆炸的火器。”
周瑜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传入每一位将领耳中,
“与之正面碰撞,硬拼消耗,绝非上策。”
他手指江面:
“我江东水军之长,在于灵活机动,在于将士们精湛的水性操舟技巧,在于对这片大江每一处暗流、每一段浅滩的熟悉!此战,我们要扬长避短!”
“吕蒙!”
“末将在!”
年轻的吕蒙慨然出列。
“命你率快船队,日夜巡弋江北岸,严密监视魏军动向,特别是其舟师调动、物资运输情况,一有异动,立刻飞报!”
“诺!”
“凌统!”
“末将在!”
“命你部加强濡须口防御,多设水下暗桩,江面横拉铁索,迟滞魏军大型舰船突入!
必要时,可遣敢死之士,驾火船顺流而下,冲击敌舰!”
“诺!”
“程公、韩公,”
周瑜看向两位老将,
“水军主力暂由我亲自指挥,依托柴桑基地,伺机而动。
一旦发现魏军主力渡江企图,或其舰队出现破绽,我全军即刻出击,务求一击必中,重创其水师骨干!”
“谨遵都督号令!”
众将齐声应道。
周瑜的目光扫过众将坚毅却又带着些许隐忧的脸庞,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加有力:
“诸位,我知道,敌军势大,有人心生畏惧,有人暗中徘徊。
但请记住,我们身后是江东父老,是祖辈基业!
魏军虽强,然北人不习水战,其庞大舰队运转必然迟缓。
长江,是我们的主场!
只要我等上下用命,凭借天险,以巧破力,未必不能重现当年赤壁壮举!”
他抽出佩剑,斜指苍穹:
“此战,关乎国运!望诸君随我,勠力同心,卫我江东!”
“勠力同心!卫我江东!”
将士们的吼声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冲散了部分阴霾,点燃了与强敌决一死战的信念。
一道道命令从柴桑发出,江东这架战争机器在周瑜的精准操控下,开始高速而紧张地运转起来。
江面上,巡逻的快艇穿梭不息;
要塞上,守军日夜不停地加固工事;
水寨中,士卒们加紧操练,磨砺刀剑。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感,如同绷紧的弓弦,弥漫在整个江东。
建业、吴郡、会稽等江东繁华之地,往日的笙歌笑语似乎也稀疏了不少。
市井街巷,茶楼酒肆,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大多带着忧虑和恐惧。
襄阳陷落的消息早已传开,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关于魏军如何强大、如何可怕的传言。
“听说了吗?魏军的战船比楼还高,上面装的弩箭能射穿城墙!”
“何止!他们有一种会喷火爆炸的妖法,襄阳城就是被那样炸开的!”
“唉,这可如何是好?听说北边来了就不走了,还要把我们江东子弟都拉去北方打仗……”
“孙讨虏能挡住吗?周都督用兵如神,或许……”
“难啊……北地那么大都打下来了,我们江东六郡……”
恐慌在无声地蔓延。
粮价开始悄悄上涨,有些富户已经开始暗中收拾细软,准备一旦战事不利,便逃往更南边的山野或是海上。
玄耳阁的细作趁机加大活动力度,各种流言变得更加离奇和具有破坏性。
“知道吗?魏王说了,只要不抵抗,进城后三年不征税!”
“孙伯符为了打仗,又要加征赋税了!还要强征我们的子弟入伍!”
“周都督和孙太守(权)其实早有嫌隙,各怀心思……”
“我看啊,打是打不过的,还不如……”
这些话语如同毒液,渗入人们惶恐的心田。
虽然周瑜以铁血手段镇压了几起豪强勾结事件,当众处决了为首者,暂时遏制了投降派的公开活动,但那种不安和怀疑的情绪,却难以彻底清除。
在乡村,气氛同样紧张。
官府派来的差役开始挨家挨户清查丁口,征收额外的“抗魏捐”,强征青壮入伍或服徭役加固城防。
哭喊声、抱怨声时有耳闻。
“天杀的战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田间老农望着被征走的儿子,老泪纵横。
“但愿周都督真能打赢吧……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渔妇看着江面上越来越多的战船,唉声叹气。
“有没有可能,周都督打输了,被人宰了,被人阉了,我们能过得更好?”
边上幽幽传来一声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