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则更关注秩序与安全。
他注意到,尽管人员混杂,但市场内时有身着宋军服饰的小队巡逻而过,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一些显眼的位置还张贴着西域都护府颁布的告示,用的是汉文和几种常见的胡语,内容大约是鼓励公平交易、严禁欺诈、列明税赋以及提供都护府庇护等信息。
这让他心下稍安,吕绮玲在此地确实建立了一定的权威。
不过西域都护府驻地离此地太远,这里只是一个校尉在此,还是小心为上。
三兄弟安排伙计看守货物、喂饮牲口后,便决定在市场中走走,熟悉环境,也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相对整齐、正在搭建更多固定货栈的区域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
正是颜良。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胡式窄袖锦袍,外罩一件挡风的皮质坎肩,正指挥着几十名工匠和伙计,热火朝天地修建着一处规模不小的货栈。
地基已经打好,墙体正在垒砌,用了从东边购买的水泥,看规格,远比周围那些临时帐篷要气派得多。
颜氏商行的旗帜已经插在了工地最高处,迎风招展。
颜良也看到了刘关张三人。
他停下了手中的指挥,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脸上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惊讶或热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刘备主动上前,拱手道:
“颜将军,别来无恙。在此大兴土木,看来是准备大展宏图了。”
颜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算不上热情的笑容,回礼道:
“玄德,云长,翼德。此地已无将军,只有商贾颜良。
不过是寻个落脚储货的地方,方便往来罢了。
谈不上宏图。”
他的语气平淡而疏离,刻意保持着距离。
张飞见他这副态度,心中已有不满,瓮声瓮气地道:
“颜良,你如今可是发大财了,眼里就瞧不上俺们这些穷兄弟了?”
颜良看了张飞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翼德兄说笑了。商场之上,各凭本事。颜某不过是先行一步,运气好些而已。
诸位既然来了,自有发财的机会。”
他顿了顿,补充道,
“若是需要采购清水、草料,或是雇佣熟悉路况的向导,颜某或可提供些信息,价格公道。”
他这话,完全是将自己放在了纯粹商人的位置上,与刘关张三人只谈交易,不谈旧谊——更何况,他与三人旧谊着实也有限。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须不语。
刘备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道:
“如此,多谢颜东家好意。我等初来乍到,还需自行熟悉。告辞。”
颜良也不再挽留,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继续去督促工程了,仿佛他们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离开那片区域后,张飞再也按捺不住,拉着刘备的胳膊,愤愤不平地低吼道:
“大哥!你瞧瞧颜良那厮!什么嘴脸!不过赚了几个臭钱,就这般目中无人!
忘了当年在工地上,谁和他一起扛过石头搬过砖?
真是岂有此理!”
刘备拍了拍张飞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轻叹一声道:
“三弟,人各有志。此地是玉门关,是商场。
颜良选择只谈生意,不论往事,或许有他的考量。我等也不必强求。
更何况……”
刘备说着瞄了张飞一眼,
“我等的情意着实有限的紧啊!”
张飞发现了兄长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考量?我看他就是忘本!”
张飞依旧嘴硬,气哼哼的,
“还说什么提供信息,价格公道?呸!俺们才不稀罕!没了张屠户,还吃带毛猪不成?俺们自己闯!”
关羽在一旁沉声道:
“大哥所言极是。
颜良态度如何,并不紧要。
紧要的是,我等需尽快了解此地行情,确定西行路线与策略。
此地龙蛇混杂,机遇与风险并存,我等当谨慎行事,莫要因他人态度而自乱阵脚。”
刘备点头称是。
颜良的冷淡,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张飞部分不切实际的狂热,也让刘备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在这片远离中原故土的土地上,过往的些许情谊或许真的不值一提,一切都将围绕着利益展开。
他们“桃园义舍”的路,注定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
大宋西域都护府,将治所设在了更西、更深入西域腹地的它乾城旧址附近。
这里,曾是东汉班超经营西域的辉煌见证,如今,在断壁残垣旁,一座崭新的、兼具中原风格与当地特色的城寨正在拔地而起。
新城依山傍水,在西域的一条季节性河流附近,夯土为墙,立木为楼,虽远不及中原城池宏伟,但在这一片苍茫戈壁与绿洲交错的土地上,已显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如今正在修建多个大型水泥储水池,方便这季节性河流断流时的用水供应。
高高飘扬的宋字大旗和吕字将旗,在干燥而猛烈的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此地主宰的变更。
都护府正堂,虽陈设简朴,但气氛肃穆。
吕绮玲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身合体的明光铠擦拭得锃亮,肩头的猩红披风如一团静止的火焰。
昔日还略显青涩的女将军,如今眉宇间已沉淀下风霜与威仪。
她的目光锐利的扫视着堂下争执的两人。
一边是一名面带愤懑的中原客商,穿着绸衫,指着旁边一个高鼻深目、穿着典型龟兹服饰的胡商,激动地说道:
“……吕都护,吕将军,您要为我做主啊!
这胡商卖于我的一批焉耆良马,说好是十匹,可交割时竟有两匹是病弱老马,以次充好!
这分明是欺诈!”
那胡商虽然有些紧张,但并未慌乱,操着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原话辩解道:
“尊贵的都护,并非如此!
当时看马时,是这位掌柜自己挑的,天气昏暗,或许未能细察。
而且……而且我们这里的规矩,货物离手,概不负责……”
“胡说八道!”
中原客商更怒了,
“哪里的规矩?如今这里是西域都护府!要讲我们大宋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