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消息完全被隔绝了。
他们不知道刘备到底怎么样了,不知道“玄德商行”的资产是如何处理的,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恐惧、焦虑、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们的内心。
张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时常在房间里摔砸东西,怒骂贵族们背信弃义。
刘璋则变得更加沉默和颓丧,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坐就是半天,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他们开始怀念起在开封时,虽然清贫,但至少自由自在的日子。
甚至开始觉得,当初若是不来贵霜,哪怕继续受穷,也比现在这样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要强。
然后更恨刘备这贼子!
如果不是他,二人现在妥妥的大富豪阶层!
就算刨除和他一块儿做生意赚的钱,仅凭二人原先的小商队做到现在,那也是富豪一枚!
这一切,都怪刘备!
又过了几天,连每日送餐的仆役都换了人,换成了两个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锐利的壮汉。
别院内的“护卫”也明显增加了,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一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如同浓重的乌云,彻底笼罩了刘璋和张朱。
这天夜里,刘璋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被丢进了毒蛇窟。
他浑身冷汗,心跳如鼓,再也无法入睡。
他推醒旁边鼾声如雷的张朱,声音带着哭腔:
“伯求!伯求!
我们……
我们完了!他们肯定是要对我们下手了!”
张朱被推醒,本就烦躁,听到刘璋的话,更是心烦意乱,吼道:
“你嚎什么丧!大不了就是一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话虽如此,但他颤抖的声音和眼神中无法掩饰的恐惧,
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就在两人被恐惧折磨得几乎要崩溃时,别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
紧接着,客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巴赫拉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华丽的贵族长袍,
但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那虚伪的热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与漠然。
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宫廷禁卫!
刘璋和张朱吓得从床榻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巴赫拉姆大人!大人饶命啊!”
“大人,我们什么都不要了!
只求大人放我们回中原吧!”
巴赫拉姆冷冷地俯视着脚下这两个如同蝼蚁般瑟瑟发抖的中原人,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回中原?”
他嗤笑一声,
“二位是不是忘了,你们是为何而来?”
他缓缓踱步,走到两人面前,声音如同寒冰:
“你们状告刘备,陛下已然受理,并已依法处置。
刘备负隅顽抗,业已伏诛,其非法所得,尽数充入帝国国库,以弥补其对我贵霜造成的损失。”
刘璋和张朱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
刘备死了?
财产充公了?
“那……那我们的……”
张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话说到一半,就被巴赫拉姆那冰冷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你们的?”
巴赫拉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们有什么?你们不过是两个来自异国的商人,凭借一番空口白牙的指控,
侥幸得到陛下圣听而已。
如今案情已了,帝国念在尔等‘举报有功’,
不予追究尔等诬告之嫌(他颠倒黑白),已是天大的恩典!尔等还敢奢求什么?”
刘璋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哆哆嗦嗦地道:
“大人……您……您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啊……您承诺过……”
“承诺?”
巴赫拉姆打断他,语气森然,
“本官承诺的,是依法办事,是帝国律法的公正!
何曾承诺过要将帝国国库的财产分与尔等?
尔等莫非是想讹诈本官,讹诈帝国不成?!”
这赤裸裸的翻脸不认人,这颠倒黑白的无耻嘴脸,彻底击垮了刘璋和张朱心中最后的希望。
张朱气得浑身发抖,想要破口大骂,却被两名禁卫上前一步,
用刀柄狠狠砸在背上,痛得他闷哼一声,趴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刘璋则是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口中只会无意识地重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巴赫拉姆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挥了挥手:
“将这两个意图讹诈帝国、行踪可疑的异国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禁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将彻底绝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刘璋和张朱粗暴地拖了起来,
向着别院深处,那更加阴暗、更加戒备森严的角落拖去。
金色的鸟笼,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囚牢。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他们以为自己是可以搅动风云的执棋者,却不知从一开始,
他们就只是别人棋盘上,两颗用过即弃,甚至连挣扎余地都没有的棋子。
富楼沙的繁华与冷酷,给他们上了血淋淋的一课,只是这学费,昂贵得让他们无法承受。
阴暗潮湿的囚室取代了奢华的别院,冰冷的石地板取代了柔软的波斯地毯,
发馊的黑面包和浑浊的饮水取代了精美的餐食。
刘璋和张朱被分别关押在相邻的两间狭小囚室里,
除了每日定时送来那难以下咽的食物外,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最初的几天,张朱还在不停地咆哮、怒骂,用身体撞击着坚固的木门,
换来的是守卫更加凶狠的呵斥和偶尔透过门缝刺进来的长矛威胁。
而刘璋,则如同彻底被抽走了魂魄,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
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只有偶尔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证明他还活着。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最初的愤怒和恐惧渐渐被无边的黑暗和寂静磨平后,
深入骨髓的悔恨,如同迟来的潮水,终于将两人彻底淹没。
“我……我们真是蠢啊……”
一天深夜,隔壁囚室传来了刘璋嘶哑、带着哭腔的低语,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我们被当成了刀……一把用完就扔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