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贵霜西境那片充满死亡与追杀的荒漠,关羽、张飞护着重伤未愈的刘备,继续向西亡命。
他们穿越了广袤而混乱的安息帝国(帕提亚帝国)东部行省,这里王权衰落,诸侯割据,盗匪蜂起,远比贵霜更加危险。
凭借着关羽的谨慎、张飞逐渐恢复的勇力,以及一点侥幸,
他们数次险死还生,躲过了安息地方军阀的盘查、沙漠部落的劫掠,以及恶劣自然环境带来的种种威胁。
刘备的伤势在颠簸中反复,时好时坏,全靠一股不甘就此埋骨异域的意志力强撑着。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在一次遭遇马贼围攻时留下了几处深刻的崩口,张飞背上和左臂的伤疤则成了他彪悍生涯的新印记。
不知经历了多少日夜,当三人皆已疲惫不堪、形如乞丐,
坐骑也换了好几茬之后,一片蔚蓝色的、望不到边际的水域,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大……大哥!二哥!快看!是海!我们到海边了!”
张飞嘶哑着嗓子,激动地喊道,他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水面。
关羽搀扶着虚弱的刘备,极目远眺,在那片蔚蓝的岸边,隐约可见一座无比宏伟、白色巨石砌成的巨大城市轮廓。
无数的船只如同蚂蚁般在港口进出,高耸的灯塔、宏伟的神庙、层层叠叠的民居,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丘之上。
其繁华与规模,竟似不亚于当年的洛阳!
“那里……就是安条克吗?”
刘备靠在关羽身上,气息微弱,但浑浊的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安条克,罗马帝国在东方的重城,叙利亚行省的首府,也是他们逃亡的终点,或者说,是野心中一个新的起点。
根据贾诩前些年提供的信息和地图,刘备在势力鼎盛时,
为了开拓更西方的商路,曾派遣过数支商队和管事前来安条克,
并在此地秘密购置了产业,转移了部分资产,作为未来的退路或前进基地。
如今,这步闲棋,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三人怀着复杂的心情,混在来自世界各地的商旅、士兵和朝圣者的人流中,进入了这座被称为“东方皇后”的巨城。
城市的喧嚣、多元的文化、异域的风情扑面而来,希腊式的柱廊、罗马式的水道、波斯风格的花园交织在一起,
让他们恍如隔世,也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身的落魄与渺小。
按照记忆中的地址,他们找到了位于城市东南角、靠近港口的一处货栈。
货栈的门面不算很大,但位置尚可,门口悬挂着一块用希腊文和拉丁文书写的招牌——“东方丝绸与香料商行”。
这正是刘备早年埋下的钉子之一。
然而,当他们表明身份,要求见这里的负责人时,却遭到了守门伙计警惕而冷漠的对待。
那伙计上下打量着衣衫褴褛、满面风尘的三人,
尤其是看到关羽和张飞那即便落魄也难掩的彪悍之气,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你们找菲洛老板?有什么事?”
伙计操着带有浓重当地口音的希腊语问道,语气生硬。
关羽强忍着不适,用事先学会的、生硬的希腊语回答:
“我们来自东方,是……是老板的故人,有要事相见。”
伙计狐疑地看了他们半天,才不情愿地进去通报。
过了许久,一个身材微胖、穿着丝绸长袍、留着卷曲短发的中年罗马男子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便是此地的管事菲洛。
菲洛看到刘备三人的模样,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随即迅速被一种圆滑的冷漠所取代。
“哦?是刘……先生?”
菲洛的语气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甚至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意思,就站在门口说话,
“真是……许久不见了。
听说诸位在贵霜……遇到了一些麻烦?”
刘备心中一沉,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他们在贵霜发生的事情。
他强撑着身体,勉强笑了笑:
“菲洛先生,确是一些变故。
我等远道而来,身心俱疲,希望能在此稍作安顿,并调用此前存放在此的部分资财……”
菲洛闻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摊了摊手:
“哎呀,刘先生,您这可让我为难了。
您也知道,商行运作,需要资金周转。
您许久未有音讯,这边又听闻您在贵霜……嗯……
出了些状况,与贵霜官方的贸易也中断了。
为了维持商行,支付税款、伙计薪金,之前存放的那些资金,早已动用得差不多了。”
“什么?!”
张飞一听就火了,虽然他听不懂希腊语,但看菲洛那副嘴脸和大哥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就知道没好事,忍不住就要上前。
关羽一把按住他,眼神冰冷地盯着菲洛,用生硬的希腊语追问:
“动用完了?菲洛先生,当初存放于此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即便维持商行,何至于此?”
菲洛被关羽那凌厉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以及不远处巡逻的罗马士兵,胆气又壮了些,干笑两声道:
“这位……关将军,您是不知道啊。安条克这里税重,各方打点也多,而且前段时间行情不好,还亏空了一些。
如今商行也只是勉强维持罢了。
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帮助诸位了。”
这几年,刘备发达之后,特别是在贵霜暴富之后,钱权不缺,关羽找了不少通译学习西方主要语言,不说精通,简单交流能理解。
刘备在这些时日里,结交各地大客商,也不过能说贵霜当地话而已。
张飞这厮,天天带着通译,至于学外语的时间,只有屋里的特殊地点了……
不过也亏的关羽这几年除了练武就是学外语,不然这种穷困潦倒的情况下,他们哥儿仨话都说不清楚……
菲洛顿了顿,仿佛施舍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掂量了一下,递了过来:
“这里有些银币,算是我个人对诸位的一点心意。诸位还是……另谋高就吧。”
那钱袋轻飘飘的,里面的银币恐怕连让他们住几天像样的旅馆都不够。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吞没资产,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