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通那张堆满了笑容的脸,几乎要挤出油来。
他脸上的每一条褶皱,都写满了谄媚与贪婪。
看到楚墨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仿佛发现了新玩具一般的惊喜与好奇,他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了地。
成了!
这个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彻底上钩了!
这种货色,他见得多了。
空有修为和灵石,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和见识。
他们自以为金钱就是一切,却不知道,在这天机城,在这万宝楼,有些东西不是用灵石就能衡量的。
比如,命。
“公子,您果然是识货之人!”
钱通的声音压得更低,神情也变得更加神秘。
“那种级别的‘奇珍’,自然不能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展示。”
“请随我来,我带您去一个绝对安全、绝对私密的地方。”
“保证,能让公子大开眼界!”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微躬着身子,那副卑微的姿态,将一个高级管事对顶级贵客的恭敬演绎得淋漓尽致。
楚墨脸上挂着“天真”而又期待的笑容,点了点头。
“好!好!快带路!”
他仿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见识一下那些所谓的“奇珍”了。
他迈开脚步,跟在钱通的身后,准备离开这个喧嚣的包厢。
而那个自始至终都如同木偶一般站在他身后的侍女“小雪”,也麻木地迈开了脚步,紧随其后。
然而。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包厢,踏入那条通往“未知”的专属通道之时,万宝楼的楼下,那宏伟的正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无比喧哗的骚动!
紧接着,是几声充满了不耐烦与厌恶的粗暴喝骂!
“滚开!哪里来的疯婆子!”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你这种人能来的吗?”
“快滚!再不滚,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钱通的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万宝楼的门口闹事?
还偏偏是在他招待贵客的这个关键节骨眼上!
他停下脚步,有些歉意地对楚墨说道。
“公子,您稍等片刻,楼下可能出了点小状况,我马上去处理。”
楚墨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张伪装得温润如玉,充满了世家公子哥气息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神识早已穿透了层层的墙壁与禁制,落向了那骚动的源头。
只见,在万宝楼那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几名身穿金色铠甲、修为在元婴期的护卫,正满脸嫌恶地推搡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女人。
那女人披头散发,形容枯槁。身上那件本该是银边白袍的青莲剑宗执法堂首席弟子的服饰,此刻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
上面沾满了不知名的污秽与血迹。
她的脸上,一片蜡黄,双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那双曾经如星辰般明亮,充满了秩序与严苛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与混沌。
她神志不清,仿佛已经彻底疯了。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修士。他们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嘲笑。
“啧啧,又一个想来万宝楼碰瓷的疯子。”
“看她身上的衣服,好像还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怎么混得这么惨?”
“管她是谁,敢在这里闹事,就是找死!”
面对护卫的推搡,和周围人群的嘲讽,那个疯癫的女人却仿佛毫无所觉。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那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的嗓音,喃喃自语。
“献祭……”
“都是骗局……都是假的……”
“镇魔塔……不是镇魔……”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模糊。但在楚墨那强大的神魂之下,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墨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但他身后的萧红雪却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几乎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从她面前的这个“楚公子”的身上散发而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惧。
楚墨看向了那个被护卫一脚踹倒在地,如同垃圾一般蜷缩在门口的女人。
那个女人。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以“维护宗门铁律”为己任,不止一次对他冷眼相待,甚至亲自将他打入戒律堂的……前师姐。
柳如烟!
楚墨的脑海中闪过了关于这个女人最后的一段记忆。
在万妖大会上,她跪在自己面前,试图用自残的方式来“赎罪”。
然后,被凰曦月一句“别脏了本帝帝君的眼”,彻底击溃了心神。
他以为这个女人早就已经死在了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却没想到。
她竟然还活着。而且还以这样一种狼狈不堪、疯疯癫癫的姿态,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献祭?镇魔塔?
看来,她这疯癫的流浪之路,倒是让她无意间触碰到了这个世界最肮脏的一些秘密。
甚至一路追查到了天机城。追查到了这个名为“万宝楼”的守密人据点。
真是可悲又可笑。
就在这时。
仿佛是感受到了那道冰冷的注视。
被护卫推倒在地,正在地上胡乱抓挠着的柳如烟,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空洞而又混沌的眸子,穿过喧闹的人群,穿过遥远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第七层包厢晶壁之后那道华服公子的身影之上。
她没有认出楚墨。那张脸是陌生的。那种气质是陌生的。
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
当看到那道身影,当接触到那道冰冷的、疏离的、不带丝毫感情的注视时,柳如烟的心脏猛地被狠狠地攥紧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仿佛灵魂深处最恐惧、最绝望的某个东西,被重新唤醒!
她张大了嘴,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一般的气音。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干涩的眼眶之中滚落,与脸上的污垢混在了一起。
楚墨收回了注视。那张温润的脸上,重新挂上了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不耐的纨绔笑容。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正尴尬地等待着的钱通。
“还愣着干什么?”
“一个疯子而已,直接打杀了便是。”
“别耽误了,本公子看‘奇珍’的雅兴。”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漠然与高傲。
钱通立刻点头哈腰。
“是是是!公子说的是!我这就让人把她处理掉!”
他说着,便准备用神念传音,让楼下的护卫动手。
楚墨却已经迈开了脚步。
他径直从柳如烟那痛苦而又茫然的注视中走了过去。与她擦肩而过。
从始至终,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挡在路边的无关紧要的垃圾。
这种彻底的、绝对的无视,比任何的羞辱都要来得更加残忍!
比任何的刀剑都要来得更加锋利!
噗!
柳如烟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色的鲜血!
她那刚刚抬起了一半的身体,重重地摔了回去。
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
楚墨跟着钱通,走进了那条幽暗的专属通道。
身后的萧红雪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的疯癫女人。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