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雪的指尖,触碰到那个白玉小瓶。
温润,细腻。
曾几何时,这种等级的疗伤丹药,对她而言,不过是随手可得的糖豆。
而现在。
这是她的薪水。
照顾一个疯子的报酬。
这份屈辱,比神魂烙印带来的灼痛,更加深刻,更加刺骨。
她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去看楚墨的背影。
因为她怕。
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将这瓶丹药,狠狠砸向那张俊美却恶魔的脸。
然后,迎来比现在凄惨百倍的下场。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荡着柳如烟那些疯癫的呓语。
剑骨。
师尊。
对不起师弟。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毒刺,扎进了她那原本坚固不移的道心。
正道。
何为正道?
将天生剑骨的弟子,当成祭品一样活活剥离,这就是青莲剑宗的正道?
那她引以为傲的昊天圣地呢?
在那些冠冕堂皇的门规祖训之下,是否也掩埋着同样肮脏,同样血腥的秘密?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便会以燎原之势,疯狂吞噬着她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一切。
她所坚信的世界,正在一片片地崩塌,碎裂。
就在这时。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了她。
楚墨,转过了身。
他没有看她。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安静下来的,蜷缩在角落的身影上。
那个叫柳如烟的,活着的罪证。
在他眼中,这个女人,价值正在初步体现。
“明天。”
平淡的两个字,没有任何起伏。
“你带她去城里转转。”
萧红雪的身体,骤然一僵。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楚墨。
男人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漠然,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让她感受一下。”
楚墨继续说道,声音平静得让人发疯。
“一个疯子,在世俗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轰!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萧红雪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她瞬间就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楚墨真正的意图!
这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要恶毒一万倍!
他要让柳如烟,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受万千弟子敬仰的青莲剑宗首席,在恢复一丝神智,尚存羞耻之心的情况下,以最狼狈,最疯癫,最不堪的姿态,去迎接天机城里,成千上万修士那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围观!
他要让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是如何从云端跌落尘泥。
他要让她在无数人的指指点点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自己曾经的荣光,再对比此刻的凄惨。
这是诛心!
这是最残忍的,精神上的凌迟!
这个男人……
他真的是恶魔!
他不止要复仇,不止要杀人。
他要让所有背叛他的人,都活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红雪的牙关,在不住地打颤。
一股寒气,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冻结。
她想拒绝。
她想咆哮。
她想质问。
但当她对上楚墨那双深不见底的,毫无任何人类情感的眸子时,所有的话,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拒绝的下场,只会是自己也被废掉圣体,和柳如烟一起,成为被围观的疯子。
楚墨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命令已经下达。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转身,迈步。
“吱呀——”
房门被推开。
“砰。”
房门被关上。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走了。
留下萧红雪和柳如烟,独自面对这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折磨。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萧红雪脱力般地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她看着不远处那个抱着膝盖,眼神空洞的柳如烟。
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曾经是名门大派最耀眼的明珠,如今却沦落到这般田地的女人。
心中,竟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快意。
反而,是一种奇异的,荒谬的共鸣。
一个疯癫。
一个屈辱。
她们就像是两件被主人精心打磨的,用来展示痛苦的艺术品。
一个首席大弟子。
一个昊天圣女。
到头来,都沦为了那个男人复仇的工具。
命运,被死死地攥在了别人的手中,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