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阵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楚墨收回心念的瞬间，那支撑着整个炼狱景象的灵力，便釜底抽薪般断绝了。
嗡！
空间再次发出轻微的震颤。
血色山峦褪去，重新变回雕龙画凤的梁柱。
翻滚的岩浆消失，依旧是铺着华美地毯的地面。
那些咆哮的索命恶鬼，也变回了展台上流光溢彩的珍奇异宝，静静地散发着宝光。
一切，恢复了原样。
仿佛刚才那场席卷了所有人的九幽炼狱，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结束了？”
“幻觉……是幻觉？”
“我的天，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修士们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周围完好无损的一切，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后怕。
混乱的人群中，唯有一人，例外。
林清寒！
在幻阵爆发的瞬间，她那破碎的剑心，反而让她对外界的幻象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抗性。
那股深入骨髓的执念，让她没有被刀山火海彻底迷惑心神。
也就在幻阵消散，楚墨收回意志的那一刹那。
她捕捉到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熟悉到让她神魂颤栗的气息，从会场顶层一闪而逝！
是他！
是楚墨的气息！
“啊——！”
林清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双赤红的眸子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狂光芒。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燃烧着本就不多的神魂本源，整个人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疯了一样冲向楼上！
挡在她面前的修士，被她身上爆发出的狂乱剑意直接撞飞。
她踩着桌子，踏着栏杆，以一种完全不顾仪态的姿态，疯狂地向上攀爬。
二层。
三层。
顶层！
当她一脚踹开顶层雅间的门扉时，看到的是一扇洞开的窗户。
夜风，正从窗外灌入，吹动着奢华的纱帘。
而在那窗边，一个模糊的黑衣背影，正在夜色中迅速缩小，即将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那个背影！
那个决绝的，冷漠的，孤傲的背影！
与数百年前，他最后一次看她，然后转身离开青莲剑宗时的背影，何其相似！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重叠了。
悔恨、痛苦、绝望，所有情绪在瞬间化作了最锋利的刀，狠狠剜着她的心脏。
“楚墨——！”
她发出杜鹃泣血般的嘶吼，想也不想，便纵身从那扇窗户跃了出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当她狼狈地落在万宝楼外，站在天机城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时，哪里还有那个背影的踪迹。
只有繁华的街道，喧嚣的人群，以及头顶冰冷的夜风。
他走了。
他又一次，从她的指缝间溜走了。
找不到。
又一次找不到。
每一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尽的悔恨，如同最恶毒的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林清寒站在街头，失魂落魄。
她白发凌乱，道袍染血，与周围灯火辉煌的繁华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疯子。
……
万宝楼内。
骚乱正在被迅速平息。
钱多多从隐蔽的角落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指挥着手下的护卫和侍女，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后续。
“诸位贵客，方才乃是本楼防护阵法的一次意外激发，让诸位受惊了。”
“为表歉意，今日所有拍品，一律八折！”
“来人，为受伤的道友送上疗伤丹药，所有损失，我万宝楼一力承担！”
她的话语清晰，安排妥当，很快便安抚住了大部分修士的情绪。
混乱，渐渐平息。
几个护卫抬着一具担架，从廊柱的阴影下匆匆走过。
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
钱多多看了一眼，吩咐道：“查明身份，是哪家的宾客，在混乱中不幸被踩踏身亡，三倍抚恤。”
“是！”
护卫们低着头，迅速将担架抬了出去。
一代卜算大师，就这样被当成“在混乱中被误伤的倒霉蛋”，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痕迹。
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
城东，一处戒备森严的洞府内。
楚墨早已回到了这里。
巨大的水镜中，正清晰地映照着万宝楼外，那个失魂落魄的白色身影。
角落里，萧红雪用灰布蒙着脸，身体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不是因为林清寒的凄惨而同情。
而是因为恐惧！
发自灵魂深处的，对那个黑衣男人的恐惧。
一场席卷全城的盛会，成了他的棋盘。
一个合体巅峰的强者，成了他随手碾死的蝼蚁。
一个道心破碎的前任宗主，成了他用以取乐的玩物。
而这一切，他从始至终，甚至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
这是何等神鬼莫测的手段！
楚墨的注意力，从水镜上移开。
林清寒的痛苦，对他而言，不过是复仇盛宴前的一道开胃小菜，已经让他提不起任何兴趣。
他不想见她。
至少现在不想。
一个疯癫的女人，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他的目标，是那个女人背后，整个伪善的青莲剑宗。
是宗门里那些沉睡了数百年，修为早已臻至大乘期的太上长老们。
他要做的是，在自己最强，也最风光的时候，当着整个修真界的面，将青莲剑宗万年的荣耀与尊严，彻彻底底地踩在脚下，碾成粉末！
那才是一场，真正完美的复仇。
而现在，他还不够强。
楚墨缓缓转过身。
他的视线，越过洞府的石壁，望向了极遥远的，某个被无尽黑雾笼罩的方向。
“守密人”最大的追踪者已死。
是时候，去开启下一段“作死升级”的旅程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对于更极致力量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