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殿,密室。
幽暗的空间里,只有那面巨大的【天枢窥镜】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镜前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王烈面沉如水,双手负后,如同一尊万年不化的冰雕。
他身旁,是刚刚得到消息,火急火燎赶来的萧言。
萧言的脸上,交织着兴奋、怨毒与急切,他死死盯着那面古镜,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来了!
在王烈雄浑法力的催动下,【天枢窥镜】上的画面,终于从一片混沌的云雾,变得清晰无比。
揽月殿的景象,分毫毕现。
画面中,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萧红雪。
她没有在疗伤,也没有在密谋。
她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窗边。
身上那件圣洁的白裙,不知在何处沾染了尘埃,显得有些灰暗。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侧脸对着镜头的方向,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云海翻腾。
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绝色容颜,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朵被风雨彻底打残的娇花。
一滴泪,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悄无声息地,划过她惨白的脸颊,滴落在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背上。
没有哭声。
没有抽泣。
只有一种死寂的,让人看一眼就心头发寒的绝望。
那副凄楚、无助、神魂俱碎的模样,完美到无可挑剔。
就连一旁恨她入骨的萧言,看到这一幕时,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一丝荒谬的快意。
“哼,罪有应得。”他低声呢喃。
王烈没有说话,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冷意稍减。
这副样子,确实像是一个刚刚受尽了百般屈辱,被彻底摧毁了心气的可怜虫。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从内殿走了出来。
是那个中年女修,“影姑”。
她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萧红雪,那张本就冷漠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那是一种混杂着厌烦与“怒其不争”的冰冷。
“哭!”
“哭!哭!你就知道哭!”
“昊天圣地的脸,都被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给丢尽了!”
呵斥声,尖锐而刺耳。
虽然【天枢窥镜】无法传递声音,但从“影姑”那毫不掩饰的口型和愤怒的神态中,不难判断出她话语的刻薄。
镜中的萧红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身体猛地一颤。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肩膀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但,她没有回头。
她依旧倔强地望着窗外,只是那瘦削的肩膀,耸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进行着最后一点可悲的抗议。
这一幕,让王烈的眉头微微舒展。
有傲气,但已经被磨得只剩下这点可怜的骨头了。
很合理。
就在此时,画面中,第三个人出现了。
那个名为“阿楚”的仆役,正端着一个茶盘,从大殿的另一侧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走过来。
他似乎想要绕开这是非之地。
但他的路线,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萧红雪的身边。
就在他与萧红雪擦身而过的一刹那。
他那一直低着的头,微微抬起了一瞬,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萧红雪的背影。
那眼神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只有一闪而逝的,刻骨的怨毒!
虽然只有一瞬间,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但,还是被一直全神贯注,想要找出任何蛛丝马迹的萧言,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萧言心头狂喜!
他猛地向前一步,激动地指着镜面,压低声音对王烈说道:
“长老请看!”
“他们内部,果然已经离心离德!”
“那个仆役!他定是在怨恨被萧红雪连累,才会有此遭遇!”
王烈那刻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
确实。
一个卑微的仆役,被卷入这种圣地级别的风波,惶惶不可终日,心生怨恨,再正常不过。
仿佛是为了印证萧言的判断。
画面中,“影姑”的目光,也从萧红雪身上,转向了那个不合时宜出现的“阿楚”。
她的眼神,变得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轻蔑。
那是一种看待垃圾的眼神。
“看什么看!”
“还不快滚去干活!”
“废物一个!”
“阿楚”被这声厉喝吓得浑身一哆嗦。
“哐当”一声。
他手里的茶盘一歪,上面的茶杯滑落,摔在地上,化作碎片。
他整个人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捡,却又不敢,最终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向了偏殿。
那副狼狈、怯懦、卑微到骨子里的模样,简直将一个被迁怒的底层小人物,演绎得淋漓尽致。
完美!
这完美的一幕,这清晰的矛盾,这合理的反应链条……
让王烈心中原本还存留的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配合默契、心有图谋的团队。
这分明就是一个强者、一个废物、一个拖油瓶组成的,矛盾重重的临时草台班子!
一个修为高深但脾气暴躁的护卫。
一个被打击到崩溃、只剩下点可怜自尊的前圣女。
还有一个被无辜卷入、心怀怨恨的倒霉仆役。
一切都清晰明了。
“哼。”
王烈刻板的脸上,终于勾起一抹冷酷的讥讽。
“看来,三长老那个老东西,确实是老糊涂了。”
“被这种漏洞百出的组合,唬得一愣一愣。”
萧言闻言大喜,连忙躬身奉承道:“长老明鉴!若非您力排众议,动用【天枢窥镜】,我等险些就被这几个奸细蒙混过关了!”
王烈没有理会他的马屁。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镜面上,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闪烁着猎人般的耐心与残忍。
“继续看。”
“老鼠,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他们迟早会露出真正的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