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并非来自地砖。
而是从灵魂深处,那刚刚被种下【生死印】的地方,蔓延开来的,无边无际的寒意。
萧红雪瘫软在地上,华美的代圣主长袍铺散开来,像一朵盛开在死亡绝境里的,惨白的花。
自由?
希望?
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这个魔鬼,只是用一种更高级,更残忍的方式,为她更换了一个新的项圈。
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一念之间,就让她魂飞魄散的项圈。
曾经的奴仆烙印,至少还会用痛苦时时刻刻提醒她。
而现在……
她连痛苦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她只能在“自由”的假象中,战战兢兢地活着,揣摩着主人的心意,祈祷着那把悬在头顶的剑,永远不要落下。
这种感觉……
比直接的奴役,要恐怖一万倍!
她剧烈地喘息着,大殿的穹顶在视野里旋转,扭曲,仿佛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
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站起来。”
是楚墨。
他的声音里,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
仿佛他在说一件“天该亮了”一样的事实。
萧红雪的身体,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猛地一颤。
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绝望与崩溃。
她麻木地,缓缓地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种种情绪在她那片死寂的内心世界里疯狂交织,最终,又尽数化为了一片虚无的平静。
她明白了。
挣扎,是这个魔鬼最喜欢看的戏剧。
崩溃,是他最满意的配乐。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停止扮演那个可悲的受害者。
她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撑着冰冷的地砖,挣扎着,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双腿在打颤。
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华服,此刻却重如山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还是站直了。
重新恢复了那副冷漠、平静,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的,玉雕般的模样。
只是,比之前,更冷,更死寂。
“很好。”
楚墨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只知道憎恨和哭泣的废物。
而是一个……能理解他意图,能完美执行他计划的,合格的工具。
一个,精致的,听话的,不会给自己添任何麻烦的……作品。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新身份。”
楚墨转身,踱步走向大殿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
沙盘之上,山川河流,宫殿楼宇,纤毫毕现,正是整个昊天圣地及其附属万里疆域的缩影。
他没有再看萧红雪一眼,只是伸出手,在那沙盘之上,随意地拨动着几枚代表着几大附属宗门的棋子。
那姿态,随意,淡然。
仿佛他拨动的,不是象征着无数人生死的棋子,而只是几颗无足轻重的石子。
“从今天起。”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不再是我的奴仆。”
萧红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只听他继续说道。
“而是我……在昊天圣地的代言人。”
他转过身,目光穿透昏暗,如两道利剑,精准地落在了萧红雪的身上。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剖开她的灵魂。
“我需要你,用你代圣主的身份,去做一些事。”
萧红雪静静地站在原地,垂着眼眸,没有插话。
她知道。
从他抹去奴仆烙印,种下【生死印】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力。
反抗,毫无意义。
她唯一的“价值”,就是听话。
楚墨看着她这副绝对顺从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分。
他缓缓开口,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第一。”
“以彻查三长老余孽为名,清洗宗门内部所有不稳定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内容却让萧红雪的心脏,骤然一缩!
“尤其是那些……喜欢背后议论,对我‘横加揣测’的老家伙们。”
楚墨的指尖,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正好点在了几位太上长老闭关的微缩山峰之上。
“我要整个昊天圣地,从上到下,只有一个声音。”
“你的声音。”
“也就是……我的声音。”
何等霸道!
何等疯狂!
他这是要借自己的手,将整个昊天圣地,彻底变成他的一言堂!
那些刚刚还对自己赞誉有加,将宗门托付给自己的太上长老,在他眼中,也只是需要被“清洗”掉的,不稳定的声音!
萧红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还没从这巨大的震骇中回过神来。
楚墨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给萧红雪一点消化的时间。
“整合宗门藏经阁,以及各大长老密库中,所有关于上古遗迹、禁地、乃至其他宗门秘闻的典籍玉简。”
“分门别类,全部拓印一份,送到揽月殿。”
“我要最全的情报。”
“记住,是所有。”
如果说第一个指令,是掌控现在。
那么这第二个指令,便是挖掘过去,图谋未来!
他要将整个昊天圣地数万年的积累,那些最核心,最隐秘的知识与情报,全部据为己有!
萧红雪死死地攥着拳,冰凉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发号施令的男人。
他明明只是一个外貌不过三十的青年。
可此刻,他站在那巨大的沙盘前,指点江山,随意地决定着一个顶尖圣地的未来走向。
那份从容,那份视众生为棋子的淡漠……
他根本不像一个人。
更像一个……披着人皮,从太古时代走来,俯瞰着棋盘变幻的……万古君王!
而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她那点可怜的骄傲,那点不甘的挣扎,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蝼蚁在巨龙面前,徒劳的挥舞了一下触角。
可笑。
又可悲。
她心中,那最后一丝不甘,最后一点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压垮,化为了齑粉。
她缓缓地,深深地,低下了那颗高贵的头颅。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低。
“……是。”
一个字,从她干涩的唇间吐出。
声音很轻。
却无比的清晰。
这一次,她不再称呼“主人”。
但那语气中的顺从与敬畏,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刻,都要纯粹。
她,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新的“角色”。
一个戴着圣主桂冠,手握至高权柄的……
提线木偶。
楚墨看着她这副模样,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满意的笑容。
他收回手,不再去看那沙盘,转身便朝着殿外走去。
当他经过萧红雪身边时,脚步忽然一顿。
“给我演好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话。
“我的……代圣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