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衡的捶打声骤然停止。
那座山岳般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张凡面前。
巨大的阴影将他连同脚下那柄刚刚诞生的战刀,一同吞噬。
唐衡没有看他,只是弯下腰,用两根粗壮得像是胡萝卜的手指,将那柄造型粗犷的【百炼战刀】捻了起来。
他将刀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精密的艺术品,又像是在打量一坨碍眼的路边废铁。
张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期待着,哪怕只是一句最简单的夸奖。
这可是他亲手,用一堆真正的垃圾,敲打出的一件二阶武器!
许久。
“哼。”
唐衡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之前用一万锤,打出了一块‘优秀’品质的垃圾。”
“现在,又用一堆垃圾,造出了一把二阶的垃圾。”
“勉强,不算彻底的废物。”
说完,他手腕随意一翻。
“噗通!”
那柄凝聚了张凡所有心血与汗水的【百炼战刀】,被他云淡风轻地扔进了旁边奔流不息的熔岩河。
一个微不足道的气泡冒出,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
张凡的眼角狠狠一跳。
他脸上的激动与期待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外焦里嫩,魂都快散了。
没了?
就这么……没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柄战刀,一起沉进了滚烫的熔岩,被烧成了灰烬。
张凡心里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把他刚建立起来的成就感踩得粉碎。
他脸上的激动与期待彻底僵住,只剩下被雷劈中似的呆滞和茫然,傻傻地看着唐衡。
“算是你有点天赋。”
唐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行了,你可以走了。”
走了?
张凡彻底懵了,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巨人。
“啊?”他的声音因脱力和震惊而沙哑,“我……我不是完成了吗?”
他以为,这已经是最终的考验。
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认可,可以正式留在这里,学习神匠那通天彻地的技艺。
结果,就这?
扔了他的作品,然后让他滚蛋?
唐衡看着他那副呆滞的蠢样,眉头皱得更深,眼神里充满了看白痴般的嫌弃。
“你脑子是铁疙瘩做的吗?”一声暴喝,如同铁锤砸在钢锭上,震得张凡头皮发麻,“你还想一直待在这里?”
“你的阶位不提升了?”
这句粗暴的质问,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张凡混沌的脑门上。
他……愣住了。
升级?
是啊,升级!
他是一个觉醒者!
他需要去位面战场,击杀异位面生物,获取经验值,提升自己的阶位!
而在这里,在这座地心熔炉里,他能得到什么?
只有无穷无尽的矿石,和一柄永远也挥不完的锤子!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的等级,依然停留在零阶!
他在这里锤炼的,是【铸造术】的技艺,是身体的强度,是精神的韧性。
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觉醒者”这个根基之上!
如果阶位停滞不前,他就算把【铸造术】练到出神入化,又能如何?
一个零阶的铸造师,就算技艺再高,能敲出三阶、四阶的武器吗?
不可能!材料的限制,能量的限制,精神力的限制!
阶位,才是一切的根本!
唐衡,根本不是在赶他走。
他是在提醒他,不要本末倒置!
不要沉迷于“术”的提升,而忘了“道”的根基!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唐衡。
那张刚毅孤傲的脸上,依旧写满了不耐烦。
但张凡,却从那份不耐烦中,读出了一丝更深沉的东西。
那是一种最纯粹、最直接,不带任何虚伪矫饰的……教导。
这位神匠,不屑于用温和的语言去循循善诱。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咆哮,都是一堂课。
扔掉他的作品,是告诉他,不要留恋过去的成就,那只是新的起点。
一脚把他踹开,是告诉他,路要自己走,师父的作用,只是在他走偏时,给他一锤子。
“快滚!”
唐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等你一阶的时候再回来。”
他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审视。
“让我看看,晋升一阶后,你的天赋能领悟出什么新东西。”
“如果还是‘捏泥巴’那种垃圾玩意儿……”他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我就把你和你的锤子,一起扔进这炉子里。”
张凡心头一紧,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却熊熊燃起。
他懂了。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温情脉脉,只有最严苛的要求和最残酷的试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眼前的巨人,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老师!”
说完,他不再迟疑,转身拖着疲惫不堪但精神却无比亢奋的身体,向着来时的甬道走去。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只有那“咚……咚……咚……”的捶打声,再次如同永恒的心跳,响彻整个地心。
……
当张凡重新走出那个漆黑的洞口时,正午的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
灼热的空气,变成了带着青草气息的微风;压抑的暗红,变成了广阔的蓝天白云。
恍如隔世。
他低头打量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一条破烂的裤衩。
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伤痕和汗水析出的盐霜,双手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蕴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不是等级提升带来的数据增长,而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脱胎换骨的精悍与坚韧。
“你……还活着?”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从旁边传来。
张凡转过头,风烈正靠在一辆军用越野车的车头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当他看清张凡的模样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张凡好几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之前的张凡,身上还带着属于学生的青涩与内敛,而此刻的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经过烈火与重锤淬炼出的精悍与锋芒,那股气息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血味道。
风烈敢肯定,这小子不仅是通过了考验,更是经历了一场从内到外的重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看来,你通过了。”
风烈掐掉嘴里的烟,从车里拿出一瓶水和一个密封的营养膏,扔了过去。
张凡伸手接住,动作精准而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他拧开瓶盖,将一整瓶水灌进喉咙,干涸的身体发出了贪婪的欢呼。
“唐大师……让我一阶之后再去找他。”张凡一边撕开营养膏的包装,一边说道。
“这是过了多长时间了,你怎么会来接我?”
风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上车吧。”他拉开车门,“时间都过去2个月了,我来接你是唐大师提前通知我让我过来的。”
张凡坐上副驾,将高能量的营养膏挤进嘴里。
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补充着他几近枯竭的体能。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响起那富有韵律的捶打声。
【铸造术】……
一阶……
位面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