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齐传铮恍惚忙碌间天就亮了。
月州与楚云天停战的事，神界并不知晓；当时神界界主撤离，是假惺惺的想让楚云天死在月州手里。
谁知云世藏签了停战，放了楚云天一次机会。
现在注意到这个的神界，越过月州，直接从界晷打入人界。
徐行听与陆桓不听人界界主撤离的命令，守去了界晷；除云州外离神界最近的便是风州，同时要拖住楚云天不能让他得到消息去界晷，所以围风州、打天恒宗，是最恰当的。
神界也分不出那么多手段。持久的消耗战打下来，哪儿都有楚云天的人守，神界只会越用越少、而楚云天手里却有复活。
风州的和平是神界麻痹楚云天的，谁知楚云天如此警觉而敏锐、一盏茶之内安排好风州，一炷香之内安排好光州和云州，全部交代完的时候距离神界突袭只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与我们白日探查一致，”晏弦终传音过来，“那个地图，那些毒蛇般游向风州的指示，月州本想我们去月州时、人都经历过治凌江又疲惫又松懈大意，那时候最好打。”
“那真是太厉害了。”楚云天冷声，“风州保卫战，是吧。”
“不知道你打哪里，”晏弦终叹了口气，“给我安排一个地方，我去守。”
“机动。”楚云天下令，“小齐和绪姐去守栾城了，凌江给了程亦明、钱似锦，锥山给了宁霄、任如，生民这边谢林芸在保，牧蓝牧青跟着我随时打支援，你负责游走拿消息递给我，能不能跑？”
“能。”晏弦终点头，“我们先去哪里？我现在在河道那边。”
“依据需要。”楚云天环顾四周，“你见机行事。我目光没有那么长，你去需要的地方，尔后向我汇报。程亦明传音，一会说。”
断了传音后，晏弦终叹了口气，传给了齐传铮：“小齐。”
“崇城不太好。”齐传铮飞快交代，“疫症控制不住。问过沈圜了，巫界来不了，魔界打过去了；缪矜年那边，妖界他一直在维稳，但是蛟族联合一些部族叛乱了。打他肯定打得过，问题在于太麻烦，需要时间。”
“魔界……”晏弦终揉着太阳穴，“跟你家楚云天汇报了吗？”
“还没，需要整合信息。”齐传铮无奈，“我最近天天被他到处遣，他对我也是真放心，我都连不上他传音。”
“我来汇报。”晏弦终决断，“你继续守。”
崇城往后不远就是朝露阁，齐传铮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前后夹击要抢崇城，但他听楚云天说过、夺了白梁渠这一片，就只有一些风州的小城池，也就是说风州会全部归于神界。
而撕开风州这个豁口，打云州根本不是问题、拿到界晷后更是可以大肆全方面入侵人界。
所以楚云天选了崇城借着治水顺便修防御、因为这地方名字听起来很轻描淡写但地方实在重要。
所以神界也选了这里，想围死楚云天。
齐传铮抬起头，月州修士来的颇多、朝露阁去后这儿没有小仙门守的人都是楚云天的，军心稳不稳都不一定。毕竟他收纳其他小仙门时日也不多，只来得及组织练军让他们良莠不齐中稍微能打那么一点。
楚云天就那么点人，沿路收纳的，大部分留下保护生民顺便守其他地方、真的跟着他的十成能有二成便很多了。
的确，他能打到风州，全靠他自己太能打。
所以，如果他是神界，他也不会允许楚云天如此轰轰烈烈发展成燎原之势。
“姐，”齐传铮看向司空绪，“你救的过来吗。”
“我可以。”司空绪还在城巷间游走，“但是我需要保证月州修士不侵扰。”
“交给我。”齐传铮点头，“我会守住崇城。”
楚云天既然把最重要的交给了齐传铮，那么，他就是死、也得做到。
与此同时的宗门，嵇揽琛也在组织保卫战。
他知道如果不是楚云天在外周旋，月州早就给光州杀的只剩天恒宗；他不怨怎么宗门现在就剩这么点人，他只怨自己扛不起大局。
虽然长老都说，嵇揽琛把整个宗门在这么乱的时候维持的相当好了。
但嵇揽琛心里清楚，大部分时候，命令都是楚云天下的，他只是执行。
现在，楚云天把最高权限给了他，他又该如何应对？
嵇揽琛抬眼，祠堂中但是长明灯摇曳不歇，护宗禁制早已打开、整个蓬山被笼罩于天光之下。
但是，知风不在，楚云天不在，即使开禁制，他们能镇到几时？
嵇揽琛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守。
锥山。
“代宗主真就把一整座山交给我们了？”任如在战火中飞符起阵，“你可以吗？”
“师父之命，不从也是从。”宁霄坐在树上架琴，“何况他给我们的人已经很多了。齐哥和谢姐那边的人才是最少的。”
“但是，”任如看向山下，“……来的也太多了。”
这么多的人，来一个晏弦终还差不多。
“他既然交给我们，”宁霄沉声，“即使几百个人，我们也得守。”
这是所有人不会忘记的一夜。
神界发动全面进攻，本想一夜间剿灭楚云天，却未曾想楚云天如此能决断、竟然硬是拖到了天明休整。
“这个神界，”楚云天放下繁逾，“没想到我能到处跑是吧。”
应该也是没想到楚云天如此警觉。
“师兄，”程亦明微微喘了口气，“他们这次怎么来这么多人啊！”
“好好打。”楚云天攥住他手腕输去一点灵力，“神界这次玩认真的。”
他只留下这句话，便去了其他地方支援。
风州平坦开阔，当时逐光之征便首当其冲遭难，可谓极其难守；饶是楚云天搞了防御工事，也就拖住点时间撑的到他去。
神界要法器有法器要实力有实力，和他们作战的楚云天，压根没揣胜算。
他的计划是，守住风州、熬退神界，打去月州。
只要逼退这一波，神界会消停许久不来侵扰人界。
只要守住。
他不知道神界这一轮要打多久，他只知道，人界，现在危急存亡。
而他是那个施令者，是带着人界往前走的人。
他不能让神界完全侵占人界，他也不能带人出来只是拖时间。
他要打，就要赢。
彻底的赢。
即使没有胜率，也要赢。
因为除了参战，他别无选择。
他带人征战在前，后面被他留下的修士也全员都没闲着、该安顿安顿该守着守着，可以说他走过的地方都是他留下的修士、只是全员参战听起来更给神界找借口，于是他自己挡在了前面。
表面上打到现在也只有他、不成气候还不自量力，他身边除了那点子人也是一无所有；实际上他早已在暗处深埋自己的势力、即使他殒身，也能战到最后。
楚云天心里有预感，自己也许，会停在这一战；他终究知晓水裹挟着泥沙就会奔涌不久，但他会带着他放不下的在意的誓死要完成的心念、赴往他力所能及的彼方。
风州算是他最高光的一战。
所修白梁渠，留世千秋。
或者说，他人生的高光有很多、但风州是他最后的绝唱。
没有人帮他，没有多少物资，没有和缓的余地。
神界孜孜不倦强攻大半个月，昏晓玉在他手中用的微微发烫；最后总攻都打了五六日，他眼看着人越用越少、第三日时见到齐传铮连他都绝望的说自己守不住。
沈圜和缪矜年也赶不过来，缪矜年在稳妖界魔界，两界要是来了人界、更守不住；沈圜在保生民，不能就算打赢了也无以为继，逐光之征就是最好的教训。楚云天不怨他们，只怨自己还不够强大。
魔界一部分在打巫界，还有一部分蠢蠢欲动。
仙界想出手却爱莫能助，与神界对抗，他们也得遭殃。
连人界界主都想撤，楚云天却想守；导致有些修士军心不稳，也是他们一直僵持在风州的原因。
而天恒宗，嵇揽琛不敢报告却也不得不上报，神界这轮打的实在是尽了十成十的力。楚云天他要是守住了，消耗如此多力量、打去月州他将只需要迎战骨醉宫；他要是没守住，人界，说白了会亡于他手。
楚云天听出来天恒宗也不太好，沉默了一瞬，说大师兄，实在守不住的话……
带着七界史纲，尤其是人界历史，保命。
嵇揽琛明白他什么意思。人界彻底没了，但人界史书尚在，将来有朝一日复界还能不忘过去。
他们可以被打到最后身死道消，绝不能不战而降。
这一战打的太痛太沉重，逐光之征尚且还有千百万人、楚云天手中满打满算最多三千个能打的人。
而被他散到各处后，他们就带着不到二百人，同神界做抗争。
楚云天深知他们征战不能伤及平民，修士在打的少、在转移人往安全的地方送的多。他们可以陨身、可以战死，但平民是人界存续的中坚力量，必须保留。
光风月云四州，不能一下子直接没有一个州。
即使当年的逐光之征，都没有此般惨烈。
总攻第二日，晏弦终阵亡，楚云天将他拉回。
总攻第四日，司空绪阵亡，楚云天将她拉回。
总攻第五日，任如阵亡，楚云天将他拉回。
但楚云天也不知道，昏晓玉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他只知道，也许，有朝一日他会再也见不到昔日的战友。
“月州倒是没来打，”情报汇总的时候，楚云天看着文书，“我们去月州，也是一场硬仗。”
“但是，”齐传铮还试图鼓励他，“如果我们这一战守住了，剩的人会士气大涨。这可是神界，我看我们接下来能一鼓作气打去长渊。”
“道理的确是这样。”晏弦终无奈，“可宗门那边打那么惨，你要怎么和他们解释打完回头一看家没了。”
“别忘了疫症。”司空绪还带着斗笠面纱，“崇城那边，齐传铮他打的很努力了，阵亡的是疫症。”
“我们几个聚在这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任如居然还能开玩笑，“但是，代宗主啊，我们做到了，生民撤离了。”
“凌江也守住了。”程亦明点头，“那边其实是最好打的，借水为势而且还有师兄机动支援。”
“谁保证会不会有又一轮。”宁霄叹了口气，“怎么办。”
“能怎么办。”楚云天看向帐外漫天飞扬的尘土，“各自备好遗信、七界史常课本、要放入衣冠冢的东西。所有人，都做好回不去的准备。”
“打到这份上还守，”齐传铮摇头，“你军心还稳得的住吗。”
“那就不守了。”楚云天收整了文书，“传我军令，准备突围。”
晏弦终听他说不守了还以为这祖宗要放风州了，都想劝他说现在他们的人打的士气高涨的为什么要退、结果下一秒他来了句突围。
是了，楚云天的确是这样的人。月州步步紧逼，那就起义；神界步步紧逼，那就突围。退、降、认命，都不可能出现在楚云天身上。
当时要造反的时候鼓励楚云天并表示坚决随他打到最后的人是晏弦终，现在发现楚云天这个保守的认为他这个要打的太过保守的还是晏弦终。
楚云天守，是为生民。
既然撤的大差不差，那么，轮到他们反攻了。
“这都有底气打出去，”晏弦终点头，“你厉害。”
“我原以为，”司空绪笑了一下，“得是云州那种战力差，你才有信心喊打出去。”
“其实即使是神界，”程亦明看向楚云天，“师兄你也会打出去的。”
因为他是楚云天。
因为他是敢临危受命接下天恒宗的楚云天。
因为他是没有知风也能决断的楚云天。
“传我军令，准备突围。”
“下一战，我们长渊逐月。”
从风州出去后，解决界晷那边；
尔后，打向长渊，掀起决战。
——————
下一章要死好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