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厅里,燕迟望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大长公主挑眉:“这就放弃了?”
“放弃?姑祖母,您忘了,我燕迟认定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她现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想。”
胡虞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正厅,廊下的风卷起她的裙摆,她一路快步走回晚晴院,刚推开门,就见秦菀正焦急地在院里打转。
“阿虞!你可回来了!”秦菀连忙迎上来,拉住她的手,“方才岳凝跟我说了……燕世子他……”
“别问了。”胡虞打断她,“九姐,我们明日就向大长公主辞行吧,回荆州去。”
秦菀虽有疑虑,却见她脸色发白,只得点头:“好,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可她们的辞行并未如愿。当晚,秦菀忽然发起高热,浑身滚烫,请来的大夫诊脉后只摇头,说是染了急疫,需得好生静养,切不可外出见风。
胡虞守在秦菀床边,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这病来得蹊跷,偏偏在她决意离开时发作,要说与燕迟无关,她自己都不信。
正焦灼时,门被推开,燕迟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他换了身素色长衫,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些沉静:“让开,我看看。”
“你想做什么?”胡虞挡在床前,眼神警惕。
“救她。”燕迟的声音很淡,他绕过她,坐在床边为秦菀诊脉,指尖微凉,动作却很轻柔,“我让人在她饮食里加了些致热的药材,虽急,却不伤根本,我这有解药。”
胡虞又气又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配药、喂药。直到秦菀的体温渐渐降下来,呼吸趋于平稳:“燕迟,你太卑鄙了!”
“为了你,卑鄙一次又何妨?”燕迟站起身,目光落在她身上,“胡虞,在你点头之前,你走不了。秦菀的病,侯府的门,甚至荆州的秦家,我都能轻易拿捏。”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精准地刺中她的软肋。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不能连累视她如亲妹的秦菀,更不能让秦家因她陷入险境。
“你到底想怎样?”胡虞的声音带着疲惫。
“很简单。”燕迟逼近一步,眼底的执拗几乎要将她吞噬,“留在我身边,让我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你玩腻了就能扔的玩意儿,我是能陪你一辈子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胡虞被彻底困在了安阳侯府。秦菀的病时好时坏,总差最后一口气痊愈,她知道这是燕迟的手段,却无可奈何。
而燕迟,却像是换了个人。他不再步步紧逼,只是默默出现在她需要的地方。她为秦菀煎药,他便守在药炉旁添柴;她夜里守着秦菀无法安睡,清晨桌上便会多一碗温热的莲子羹;她对着荷塘发呆,他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不打扰,却也不离开。
燕迟愣了一下,随即认真道:“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喜欢你弹琴时的专注,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逃跑和不驯。”
胡虞被他直白的话语堵得一怔,转身看向荷塘。
“我不值得。”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风,“我性子乖张,喜新厌旧,从来不懂什么叫长久。你这样的人,该配个端庄贤淑的女子,安稳过一生。”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该配’,而是‘我想’。”燕迟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你喜新厌旧,我就做那个能让你永远觉得新鲜的人;你不懂长久,我就教你,我们一起学。”
“可我……,天生就爱骗人,爱玩弄人心,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被我骗得一无所有?”
燕迟转头看她,眼神亮得惊人:“怕。但我更怕,这辈子都没机会被你骗。”
“胡虞,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不在乎你是什么。我只要你的现在,和将来。”
这时,屋内传来秦菀的咳嗽声。胡虞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转身就往屋里走:“我去看看九姐。”
胡虞快步走进内屋,秦菀正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见她进来,虚弱地笑了笑:“阿虞,我好像好多了。”
“别动,再躺会儿。”胡虞扶她躺好,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她的额头,温度已经正常。
秦菀看着她,忽然轻声道:“方才……我好像听见你和燕世子说话了。”
胡虞含糊道:“没什么,闲聊罢了。”
“阿虞,”秦菀握住她的手,眼神真诚,“燕世子虽用了些不该用的手段,但这几日他对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胡虞别过脸,望着窗台上的青瓷瓶,没说话。
秦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可人心不是石头做的。他那样的人,肯放下身段做到这份上,不容易。”
胡虞沉默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睿王世子,是朔西军少帅,本该是杀伐果断、不容置喙的,却为了她,做了这么多笨拙又偏执的事。
正想着,门被轻轻推开,燕迟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见她们在说话,脚步顿了顿:“药好了。”
他将药碗放在桌上,对秦菀道:“今日的药加了些安神的药材,喝了能睡个好觉。”
秦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胡虞,笑道:“有劳燕世子了,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燕迟没说话,只是看着胡虞。胡虞会意,拿起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秦菀嘴边。
秦菀喝完药,很快就睡着了。胡虞放下碗,起身想走,却被燕迟拉住。
“跟我来。”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胡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出了院子。他带着她穿过回廊,来到侯府的花园深处,那里有一架古琴,正是月满楼那架。
“你……”胡虞惊讶地看着他。
“我让人从月满楼搬来的。”燕迟走到琴边,坐下,“你说过,想听你真心想弹的琴。”
他没看她,只是指尖落在琴弦上,琴音流淌出来,正是那日在月满楼,她为他弹的那曲带着跳脱欢快的调子。只是此刻经他指尖弹出,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笨拙的认真。
胡虞站在原地,听着熟悉的琴音,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这一年来,她刻意回避的记忆,被这琴声一点点勾了出来,月满楼的桂花,石榴红的云锦,还有他红着脸说“这料子只能给你”的模样。
一曲终了,燕迟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弹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