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文子虞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算术册,指尖捏着一支银毫,却半天没落下一个字——昨日深夜发热的余劲还在,她只觉得眼皮发沉,连数字都变得模糊起来。
辰时刚到,袁慎便提着书箱来了。他今日换了身浅灰色直裰,领口绣着细竹纹,比往日的青衫多了几分温润。进门见文子虞对着算术册发呆,他便走上前,目光扫过册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眉头微挑:“郡主昨夜未歇好?这道‘鸡兔同笼’,算错了三处。”
文子虞猛地回神,抬头看向袁慎,眼底还带着未散的倦意,声音轻轻的:“夫子……我总也算不明白。”
袁慎将书箱放在桌角,从里面取出一把竹制戒尺,指尖捏着戒尺末端,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心思不放在书上,自然算不明白。再错一次,便按规矩罚。”
戒尺触到她手背时,袁慎忽然顿住——她的指尖竟凉得像冰,连手背的肌肤都透着淡淡的青白,显然是久病未愈的缘故。他握着戒尺的手微微松了些,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训斥,也卡在了喉咙里。
文子虞抬起头,眼底含着一层水光,像受了委屈的小鹿:“夫子,栩栩是不是很笨?连这么简单的算术都学不会。”
袁慎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柳枝,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不算笨,只是心思没在书上。今日先不学算术,我教你认些简单的药材图谱,或许你会感兴趣些。”说罢,他从书箱里取出一卷绘着药材的帛书,摊开在文子虞面前,指尖指着上面的“甘草”图样,细细讲解起来。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了,袁慎起身告辞时,路过长乐宫的后花园,忽然听到一阵轻柔的笑声。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文子虞坐在石凳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正用指尖蘸着碟子里的奶糕喂它。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给她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浅金,她嘴角噙着笑意,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病弱的模样里透着几分鲜活的生气,像枯木上开出的一朵小花。
袁慎站在柳树后,看着这一幕,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往日里,他只觉得文子虞是个病弱娇纵、被宠坏的郡主,可此刻才发现,她也有这般柔软鲜活的一面。他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直到文子虞抱着小猫转身,他才慌忙躲到树后,待脚步声远去,才缓缓走出,眼底满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御花园柳枝垂落如绿帘,牡丹开得正盛,粉的、红的、白的花朵缀满枝头,引得蜂蝶绕花飞舞。文子虞穿着一身淡粉色襦裙,正扶着侍女的手在园中小步散步,想趁着天气好透透气,却没走多久,便撞见了迎面而来的五公主。
五公主穿着明艳的石榴红长裙,身后跟着几个宫人,看到文子虞,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故意走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栩栩妹妹这身子,还敢出来吹风?若是再病了,父皇又该心疼了。不过也是,栩栩妹妹就靠这副病弱模样博同情,才能让三皇兄处处护着你。”
“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凭什么占着郡主的位份,还让父皇和越妃处处疼你?”
文子虞没力气与五公主争执,只能低声道:“五姐姐,有话好好说,何必这般伤人。”
“伤人?我还没动手呢!”五公主说着,便要伸手去推文子虞。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快步走来,一把扣住五公主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五公主痛呼出声。
“公主殿下,栩栩身子弱,经不起你这般推搡。”来人声音沉稳,带着几分军人的肃杀之气,正是随文子端入宫的凌不疑。
五公主被他的气势震慑,瞬间没了底气,挣扎着抽回手:“子……子晟,这是我与栩栩妹妹的事,与你无关!”
“栩栩身子弱,需好生休养,殿下若再寻衅,便休怪子晟不客气。栩栩,你没事吧?”
文子虞摇摇头,刚想道谢,便见文子端从花园入口走来。他看到凌不疑护在文子虞身前,快步走上前,语气带着熟稔:“子晟,你来回来得正好。栩栩,身子一直不好,往后在宫里,你多照拂些。”
凌不疑目光再次扫过文子虞,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便对文子端道:“三皇子,栩栩似是有些不适,不如先送她回殿休息。”
文子端这才注意到文子虞的脸色比平日更差,连忙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栩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三哥哥送你回去。”
文子虞靠在文子端怀里,轻声道:“我没事,就是刚才被五姐姐吓了一跳。”
文子端回头瞪了五公主一眼:“五妹妹,往后若再敢对栩栩无礼,我定不饶你!”说罢,便扶着文子虞转身离开。凌不疑跟在两人身后,目光落在文子虞单薄的背影上,若有所思——他总觉得,三皇子对这位栩栩的在意,远超寻常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