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端的太子冠冕刚戴上第三日,他便揣着一支点翠步摇,避开东宫侍卫的耳目,绕到了郡主府的后门。秋阳穿过梧桐叶,在他明黄色的太子常服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他眉宇间的少年气里,多了几分储君的沉稳。
茯苓抱着刚浆洗好的丝帕出来,见着他吓了一跳,忙要屈膝行礼,却被文子端抬手按住。“别声张,我找栩栩。”手里拿着一个点翠步摇——这是他从越后妆奁里讨来的,当年越后随文帝征战时,文帝亲手为她插在发间的物件。
文子虞正在庭院里晒海棠干,竹筛里的花瓣还带着晨露的湿气。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文子端站在梧桐树下,明黄色的身影在满院秋光里格外显眼。她放下手中的竹筷,微微屈膝:“三哥哥。”
“栩栩,”文子端快步走上前,将那支步摇递到她面前,“这支步摇,我想送给你。”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白玉兰簪上,那是袁慎亲手为她戴上的,如今已陪了她三月有余。“等我登基,便封你为后。这步摇,先替凤冠霞帔陪着你。”
文子虞的手猛地一顿,竹筷从指间滑落,敲在竹筛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看着那支点翠步摇,想起半年前那个深夜,文子端强迫她时的狰狞;想起他跪在文帝面前,承认自己过错时的愧疚;更想起他如今成为太子,眼底藏不住的执拗与深情。
“三哥哥,我已与袁氏有婚约,不久便要嫁入袁家。后位之诺,殿下该许给能助您稳固朝堂的世家贵女,而非我这样给你带不来一点助力的女子。”
“助力?”文子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栩栩,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是我糊涂,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从长乐宫的梨花树下,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了!”他的指尖划过她手腕上浅浅的红痕,那是霍不疑当年用腰带绑住她时留下的印记,如今已淡得几乎看不见,“我知道霍不疑去了西北,我也知道袁慎在护着你。可我能给你后位,能给你全天下的尊荣,他们能吗?”
文子虞用力抽回手,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三哥哥,尊荣于我而言,不及安稳二字。”她看着文子端眼中的受伤,声音软了几分,“您是未来的帝王,该以天下为重。况且作为未来的皇帝,您将来会有三宫六院,又何必盯着我不放。”
文子端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手中的步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流苏散开,在秋阳下泛着刺眼的光。他蹲下身,捡起那支步摇,强行插在她的发髻之上。“栩栩,我不会放弃的。”
“栩栩,你说我将来会有三宫六院,可我偏要为你破了这规矩。我可以为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像现在父皇对母后那样,不,比他们更甚——我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不会让朝堂的纷争扰到你,更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文子虞猛地转过身,发间的白玉兰簪与点翠步摇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看着文子端眼底的灼热,那里面有少年人的赤诚,有储君的笃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孤注一掷。可这滚烫的承诺,却让她想起半年前那个深夜,他将她按在床榻上时,也曾说过“我会对你负责”。
“三哥哥,”她伸手想去拔下发间的步摇,就被文子端攥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却又在触到她手腕时,悄悄松了几分力道。
“你信我,当年是我糊涂,可我已经改了。我让袁慎帮我查凌益余党,让霍不疑在西北牵制匈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早日扫清朝堂的障碍,早日有能力护你。你说你想要安稳,我给你的安稳,是全天下最坚固的城墙,没有人能破。”
“三哥哥的安稳是江山万里,而我的安稳,是袁慎为我温的茶,是他陪我晒海棠时的安静,是他从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您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帝王的恩赐,可我要的,是平等的陪伴,不是仰仗谁的恩宠。”
文子端的手骤然收紧,又缓缓松开。他看着文子虞将那支点翠步摇从发间取下,轻轻放在石桌上,鎏金流苏垂落,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放一件易碎的珍宝,却也像是在推开一段遥不可及的过往。
“我知道了。”“但我不会收回我的话。栩栩,只要我不放手,我就还有机会。”
文子端走了没多久,袁慎拿起石桌上的点翠步摇,对着阳光看了看,翠羽在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这步摇确实好看,可惜不如我雕的玉兰花簪衬你。”他将步摇塞进文子虞手中,“太子殿下的心意,你若不想收,便让茯苓送回东宫去。至于你,只需安心晒你的海棠干,等我备好聘礼,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当晚,茯苓将点翠步摇送回东宫时,文子端正在看霍不疑从西北送来的军报。他看着那支点翠步摇,沉默了许久。
“告诉栩栩,”他对着茯苓的背影说,“我的承诺,永远作数。”
他有的是时间。他可以等,等他真正坐稳太子之位,等他扫清朝堂的阴霾,等文子虞真正放下过去。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亲手为她戴上凤冠霞帔,让她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让她知道,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来不是说说而已。